小黑祭（組詩）

宋心海

小 黑

囚禁在身體里

三十年，撓地，狂吠

一次次要跑出來

把我的心，叼出來

我的小腦，骨骼，肌肉

在磨損，變小，撕裂

排列著深深淺淺

細密的牙印

我疼，念念不忘

一條小狗。叫它小黑

就像在為我的來世

命名

魔 鏡

從樹上放到地面

小黑咽下最后一口氣

眼睛還一直睜著

勒死它的大陳

我的無措，妹妹的躲閃

弟弟的起哄

抹著油嘴，心滿意足的客人

還有圍觀的，那些街鄰

都在它的眼睛里

倒立著，無比清晰

還有那棵老榆樹

也倒立著，我看到了

粘滿泥土的根須

小黑祭

別人的嘴巴里

有一條

它逃脫不掉的繩索

小黑死了

一個早晨死了

一棵老榆樹死了

一把刀死了

一個少年的九歲時光

也死了

骨 頭

小黑好像不長一塊肉

全身都是骨頭

那叫聲，像在吐出

一塊塊骨頭

耳朵里的骨頭

能聽到，大地的心跳

腳趾上的骨頭

能踩碎，西漫崗的石塊

舌尖上的骨頭

總是在一遍遍確認

我

還是不是我

寵 兒

小黑在我家最得寵

沒有人，欺負它一個手指頭

所有的口糧，魚肉

鄰居文福家接濟的掛面粉絲

沒有虧待他一口兒

最難熬過的大年夜

僅有的一盤燉鮐鲅魚

它吃到了兩條小魚的尾巴

母親邊納鞋底邊講故事

只有它，聽到了全部

影 子

大哥和小黑

是形影不離的兄弟

小黑離開后

大哥變成另一個人

影子越來越短

最后他埋葬了影子

就像他的身體

終于躲進了影子

他傷心的眼睛

亮出最后的刀劍

要在一張燃燒的紙上

救出小黑

一個暗喻

小虹的新手鏈

在我們散步的時候

總是叮叮當當，響著

這讓我想起

小黑的脖子上

也應該有一條鏈子

夜晚來臨時

身前身后撒著歡兒

叮叮當當，響著

小黑命苦

進城也沒有改變命運

匆匆地離開了

叮叮當當?shù)娜耸?/p>

我們堅持散步

每天都會走到很晚

小虹說夜深人靜

才會碰到膽小的小黑

硬骨頭

小黑比我們多出幾塊硬骨頭

雖然它是一條

不起眼的狗

很多骨頭

我們都沒用上

變成了擺設

退化成了軟骨頭

小黑不一樣

它的生殖器里還有一塊

骨頭。因此它

就總比我們活得

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