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若易
(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 廣西 桂林 541006)
作為典型的壯族聚居區,廣西武鳴壯區當地民眾生產生活的各類事宜里,都有習慣法的存在和運用的體現,這些習慣法對鄉村治理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在法學史上,不同的法學派別和不同的學者對法是什么的解釋存在極大的差異,而基于此構建起來的理論體系更加迥然不同[1]。對于習慣法具體的解釋和定義,一直是研究者們的一個重要課題。直至目前為止,國內外的諸多學者對習慣法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這就使得習慣法的外延界限處于一種模糊、不清晰的形態。“有一些習慣、慣例和通行做法在相當一部分地區已經確立、被人們所公認并視為具有法律約束力,像建立在成文的立法規則之上一樣,它們就理所當然可被稱為習慣法。”[2]
習慣法不屬于馬克思主義法律范疇中的法,在法學研究領域,對習慣法的定義大多是從社會學的角度去闡釋。目前,我國對習慣法的解釋有三種主流的學說:第一種,行為規范說。鄭永流教授認為,習慣法是由人們的行為活動等自發形成的,還要有權威等硬性的保障,由此實施推行的行為規范。其涵蓋范圍較為寬泛,包括了家族的規定、宗教信仰規范、鄉規民約、行業規范已經少數民族的民族習慣等。第二,本土資源說。蘇力教授把習慣法視為本土化資源的一種,認為它把我國傳統的歷史文化都包含在其中,時刻對人們的觀念產生影響,對人們的生產生活等行為進行規范和約束,包括各式各樣的非正式的制度或者條款。“法律以各種形式依賴于有關歷史的主張,所以既界定又依賴于系列復雜的地方志和區域理解。”[3]第三,知識傳統說。在梁志平學者的觀點中,習慣法以知識傳統的認知呈現,“它生自于民間,出于習慣,乃由鄉民長時期生活、勞作、交往和利益沖突中出現,所以具備濃郁的地方色彩,以及自發性的特點。”[4]
在武鳴壯族地區,穩定的社會環境,除了國家律法做保障之外,在法律沒有觸及,或者不需要國家法律做硬性規定的方面,村民們會自發性地形成一些成文的例如鄉規民約、村民們的自治章程,特別是在少數民族地區,有其特殊的少數民族風俗習慣;也有一些不成文的,比如村民們內化于心的道德習慣,以及少數民族處理問題時特有的認知和方式。這些都屬于習慣法的界定范疇。在鄉村治理中,尤其是少數民族地區的治理,通常包括宗族管理、村民自治等多種方式,這些模式都有著維護、管理這一區域內部穩定秩序的既定體系,充分發揮著公共管理的效力,但這些模式的主體又與國家法律規定的行使公共職能的部門完全不統一,更不用說行政權力的擁有,他們不屬于硬法規定的國家機關或者行政部門。從上述主體方面來看,他們與習慣法的一大特性非常吻合,即不具備國家的強制力。在鄉村管理中,還有一個特色就是本土化,每個地區的地域特征各不相同,導致少數民族風俗習慣、宗族的特色和村民們的鄉村民約都不盡相同,國家硬性法律一刀切的模式與鄉村的治理就會顯得格格不入;反之,就能與習慣法地域性和靈動性的顯著特征完美契合。
經過實地勘察,在與武鳴地區鄉鎮的司法所工作人員、基層派出法庭的民庭法官,以及各村的村支書等村委會主要成員,還有家族族長進行的走訪談話中了解相關情況,并對談話采訪的內容進行整理之后發現:與東中部發達地區的村落產生各種新型社會問題相比,武鳴地區產生并涉及的鄉村問題并不復雜,傳統固有的民事糾紛仍舊占多數,而這些民事問題,用習慣法的處理會更為妥帖恰當。在日常生產生活中,不乏也會有猥褻留守兒童、盜竊、搶劫等性質較為惡劣的刑事案件的發生,但對案件類型的匯總之后發現,這些情況只占受訪矛盾問題的6%,其余的均為民事矛盾,例如鄰里因宅基地產生糾紛、遺產的繼承,或者是欠款糾紛等。將走訪及其他方式渠道獲取的矛盾問題按“糾紛類型”進行劃分,統計出比例數據,匯總分類如表1所示:

表1 武鳴壯區村民日常產生矛盾類型對比統計
由表1內容可以將不完全統計的鄉村民間矛盾劃分為:生產生活、鄰里家常、財產和婚姻家庭關系等幾個方面。
在走訪調研中收集到了很多典型案例,分析后發現,在以調解、勸說等方式處理問題時,都會以矛盾主體的實際情況為考量點,將本就具有靈活性特征的習慣法使用到化解矛盾的過程中來,根據具體問題量體裁衣,使得矛盾主體都能滿意裁定的結果。壯族習慣法是村民們自古以來所信奉的,比較有說服力。在大部分的非官方的問題解決過程中,村委成員或者是組長們用習慣法來處理問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矛盾主體容易接受,問題的處理自然也就簡單很多。鄉村治理與習慣法的良性融合,更有助于我們節約司法資源。
習慣法在武鳴壯區當地民眾心目中的影響可謂堅不可摧,對鄉村的自我治理產生很好的良性的互動作用,但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我們在分析習慣法的益處時不能忽略其因民間性、自發性等特征而天生所具有的消極一面。經過對調研材料的分析,將習慣法所顯現的問題總結如下:
1.問題處理者文化水平不高、相關法律知識儲備不足
在武鳴壯族地區,當地民眾發生糾紛時,或主動、或被動邀請村干部及本族的族長參與幫助解決問題。這些解決問題的民間調解者,受教育程度偏低,尤其是本族的族長,通常都是年紀較大的有一定威望的人,一些基本的法條對于他們來說都比較陌生。他們在調解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大多時候是依據習慣法包含的情理等來做出比較主觀的評判,主觀感受會受到“與糾紛主體關系的親疏”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裁定的結果容易有失公正,有時也會出現不符合社會發展常理,甚至與法律理念相背離的調解結果,這種情形下,很容易埋下更大的社會隱患。
2.習慣法不具備責任追究的監督功能
習慣法不具有國家強制性,沒有司法、執法等的硬性強制約束力,這也是習慣法的一個不足之處。根據習慣法做出的處理的結果,只有當地民眾的自覺性做保障。如果其中一方對處理結果置若罔聞,仍舊我行我素,抑或直接違背習慣法的行為準則來做事,也不會有相應的懲罰措施,行為人不需要為此負任何責任。這樣一來,矛盾升級,最終還需結法律來解決。結果既起不到習慣法的前置作用,還會動搖習慣法在當地居民心中的地位,很容易導致一些人只會遵從有利于自己權益的鄉規民約、民族風俗等,對于應負的義務則避而遠之。這樣的行為甚至會被效仿。
基于習慣法在鄉村治理中所顯現出的這些問題,必須因勢利導,從根源出發,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從習慣法所要規范的內容來看,應依據各個鄉落的特色,以實際情況為依據來進行內容的增補和完善。因為地域差異不大且民族屬性相同的緣故,各村落間習慣法的內容也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同時,還要加強規制習慣法主體的能力和層次。村委會的成員、當地的村民們,都要積極地加入習慣法的內容討論中來。若要習慣法更好地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加以實施,就需要他們的踴躍參與,并且是深度參與,利用鄉村宣傳工作的便利進行推廣宣傳。要篩選采納村民建議,匯總上交相關部門,要在符合我國憲法等現行法律的前提下,對習慣法進行規制,對內容進行增刪;有與國家硬性法律相違背的需要及時修正,避免后續習慣法的適用受到影響。
習慣法完整體系的確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個相對長久的社會運行周期,尤其是將習慣法與具體成文法律規定的結合,更要結合具體的社會民情,清晰界定哪一類法律規范可以由村落自行選擇,哪一類屬于強制性規范。鄉村治理的相關硬性法律規制,必須以以私力為主要抓手、公力做輔助的模式來進行構建。習慣法在鄉村治理中的適用,需要得到法律的充分保障,清晰劃分各管理主體之間的權益和責任,清楚闡釋村委會、普通村民及村落服務型組織的權利義務,保障習慣法的效力。
首先要重視九年義務教育相關法律課程的建設,從孩童抓起,做好普法工作。而對于沒有機會接受課堂教育的其他村民來說,可以把田間地頭的喇叭和隨處可見的鄉村文化展板充分地利用起來,法律宣傳車也要行走在鄉間,讓村民們在農忙或者農閑時間都能通過這種簡單的方式了解法律常識,強化法律意識,建立法律信仰。
除了現在比較常見的“一事一議”外,負責鄉村自治的主要干部,如鄉鎮政府機構的領導、村委會的成員等可以定期組織座談會,與當地村民暢談。管理主體通過這種方式了解村民對管理模式的不滿或建議,可以及時吸納意見進行修改。這樣一來,村民們會充分參與到鄉村管理中,并使得鄉村治理的模式越來越完善,村民們對法律的認識也會更加深刻,對法律的敬畏之心也會隨之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