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歷經風雨，卻永懷暖陽之心

李香玉

“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前不久，無手無腳的四川瀘州“梅子老師”的事跡受到廣泛關注，她用堅強的意志、樂觀的精神支撐著殘缺的身體在講臺上教書育人12年。她的事跡讓人淚目，網友們紛紛為其點贊。

現代文明社會，關注弱勢群體體現著一個時代的良知。殘疾人教師，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以非凡的毅力，攻堅克難，自強自立;他們為人師表，深受學生愛戴;他們以初心和奉獻，贏得社會的廣泛贊譽;他們雖歷經風雨，卻永懷暖陽之心。

潘鴻科：靠一根拐杖支撐身體，也要“站”下去

六盤山腳下，寧夏固原市隆德縣觀莊鄉姚套村教學點，53歲的殘疾人教師潘鴻科，一個人，守著一所學校，甘當人梯，潛心育人。靠一根拐杖支撐著身體，經常一堂課下來，雙腿直打戰，但潘鴻科卻這樣在三尺講臺上一“站”就是35年。

“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1935年，紅軍長征翻越六盤山時，毛澤東詩興大發，留下了氣勢磅礴的傳世名作《清平樂·六盤山》。位于寧夏的六盤山，是紅軍在長征中翻越的最后一座大山，是長征走向勝利的地方。正是這種“長征精神”，讓潘鴻科自幼樹立起自強不息、頑強執著的信念。

9歲那年，因不幸患上小兒麻痹癥，右半身終身殘疾。然而，潘鴻科沒有向命運低頭，無論多么艱難，他始終堅持求學。“體力勞動干不了，我只有拼命學習，希望靠學習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前村里人出行、娃們上學只有一條黃土路，下雨天泥濘難行，很多孩子就不去學校，我披上一層塑料紙，再難也堅持去。但因為腿腳不便，經常一不小心就摔倒在泥里。有時被老師看見了，就把我帶到他的屋子里，幫我擦洗干凈。這在我的心里埋下了一顆‘教師夢的種子。”

1984年，潘鴻科以優異的成績高中畢業。1985年，他成為代課教師，被分配到姚套村教學點。“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姚套村，我的父輩中識字的人連5%都不到，很多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過年時對聯都貼不對。我想把自己學到的知識教給家鄉的娃，不再讓村里那么多人不識字。”憑著這份樸素的初心，從1986年至2000年，潘鴻科零薪酬代課14年。他知道山里的孩子離不開他，他走了，就沒人來了。直到2000年8月，潘鴻科從隆德縣進修學校畢業，由代課教師轉為公辦教師，有了編制，領到了工資。

35年來，潘鴻科以校為家，起早貪黑備課、上課、批改作業，用自己的堅持為山里娃點燃“夢之光”，他把一批批山里娃送出大山，其中有80多人考上大學。近年來，隨著村民思想觀念的改變，基本都只要一個孩子，村里的娃越來越少。一些孩子跟著外出務工的父母到外地上學，還有一些經濟條件好的村民在縣城買了房，把孩子帶到縣城接受更好的教育。2018年，教學點上還有8名學生。到了2020年，就僅剩下了兩名上幼兒園的娃。但潘鴻科依然堅守在這里，“哪怕只有一個，也一個都不能落”。

日常教學中，除了幼兒園專用教材，潘鴻科還教娃們認一些簡單的漢字。因為寫得一手好字，他常帶娃們一筆一畫寫方塊字。潘鴻科始終努力使自己的教學“跟上時代”。他寓教于樂，用數豆子和做游戲的方式教娃們學數學;音樂課上，他借助多媒體設施，教娃們唱歌;美術課上，他帶著娃們拓畫、涂色。課間休息時，和孩子們一起搭積木、拼拼圖，或是站在旁邊看著娃們跳繩、踢球。因為行動不便，潘鴻科基本一天都不離開教室，中午飯也和娃們一起吃。三十多年來，潘鴻科沒有離開過教學點，這里就是他的家。潘鴻科夫婦沒要孩子，他們把在這里上學的娃都當成自己的孩子。

坐享歲月染白發，笑看桃李滿園香。從姚套村教學點走出去的娃都對潘鴻科滿懷感激，過年回家探親必去看望他。“如今，他們有的在銀川，有的在隆德縣城，在城里買了房，結婚生子，看著他們都過得好，是我最大的幸福。”

2012年，潘鴻科被評為“感動寧夏人物”。他說：“作為一名殘疾人教師，能得到社會的認可，我備受鼓舞。近年來，政府也一直給予我關心和照顧，還有一些公益組織來教學點獻愛心，讓我覺得非常溫暖。”在物質生活上，吃過苦的潘鴻科對今天“有吃有喝，有工資拿”的日子感到很知足，這一點從他的笑聲中就能感受得到。心安自暖，深深淺淺的歲月里，潘鴻科始終守著自己的“初心”，在平凡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青蛙公主”楊敏：帶愛“蹲行”

“曾經我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悲催的人，從小就像鳥兒一樣，生活在籠子里，永遠也無法逃離。又像是一只井底之蛙，每日抬頭仰望，看到的卻只有井口那么大的天空。”這段獨白來自湖南永州寧遠縣鯉溪鎮三元嶺村的“90后”女孩楊敏。

因10個月大時患上小兒麻痹癥，她的雙腿無法站立，只能用手把著腳，以蹲姿行走。即便如此，楊敏仍然堅持在三元嶺小學當了整整10年的代課老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蹲行”往返于家和學校之間，楊敏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腳上的水泡不知磨破了多少。但楊敏卻說：“這十年，是我深感幸運又幸福的十年！”

三元嶺小學只有幼兒園和小學一二年級，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留守兒童，沒有老師愿意來此教書，楊敏的母親楊社姣在這里當了30多年的“孩子王”。楊敏回憶說：“我到了上學的年紀，媽媽每天背著我去上學，2005年讀完初中之后，因為身體原因留在了家里，基本不出門。”2006年，楊敏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了一家殘疾人電腦培訓學校。一年的學習，她不僅學會了操作電腦，還認識了一群好朋友，更學會了付出與感恩。2007年，三元嶺小學急缺老師，楊敏決定回村代課，教孩子們唱歌、畫畫、識字，成了當時三元嶺小學的第三位老師。

對楊敏而言，最初的代課經歷并不容易。“由于身體原因，我從來沒敢奢望過能以老師的身份走進課堂。剛開始，一些家長對我也是缺乏信任的，但時間長了，看到孩子們跟我相處得那么融洽，而且看到了孩子身上的變化，逐漸對我建立起了信任。學校里的孩子絕大多數都是留守兒童，前些年的農村，微信還沒有普及，村里老人基本都不會用，我就建起家長微信群，與在外打工的家長及時溝通孩子的動態與變化，得到家長們的高度認可。”

在2013年以前，三元嶺小學一直處于師資（尤其是年輕教師）匱乏的狀態，直到偶然的一天，楊敏在網上發現了支教事業。2013年9月，她聯系到了第一位支教老師。此后的幾年中，每學年都有兩三位支教老師通過楊敏走進三元嶺小學，孩子們的課堂除了語文、數學，還有了英語、音樂、體育、美術、武術、手工等課程。如果算上來短期支教的數十名老師，那隊伍就更加龐大了。除招募支教老師，楊敏還不斷通過網絡聯系愛心人士、企業和媒體，持續改善學校的基礎設施。三元嶺小學也因此走進公眾視野，受到關注。2017年，由當地教育局出資，教學樓得以重建。

楊敏一直把三元嶺小學當作自己的家，看著一切都在向著美好而行，她倍感欣慰。但楊敏也有不為人知的難處和背不動的負擔，本就失明的公公因年歲已高需要有人照顧，2017年楊敏把公公接到了身邊，當時大女兒五歲，小女兒不滿三歲。除了要照顧老人、孩子，她還每日到校工作，實在感到力不從心。當時，三元嶺小學的師資已不那么緊缺，楊敏也希望孩子們能跟著更優秀的老師一起學習、成長，所以她決定不再代課。

離開課堂的楊敏，卻沒有離開孩子們。物質條件有了基本保障，楊敏更加關注孩子們的精神成長，她時常回到學校看望他們，每逢六一、元旦等慶祝活動，楊敏還會加入進來，幫老師們策劃活動，為孩子們寫主持詞，希望他們能夠通過參與各種活動增強自信，提升綜合素質。

近幾年，受支教老師的影響，楊敏開始做義工，先后加入了寧遠舜之意、時代陽光等公益團隊，與當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聯合做公益，助學、看望孤寡老人、學雷鋒等活動中，都能看到楊敏的身影。楊敏幸福地說：“參加公益組織，最大的收獲就是更加自信，感到自己是有價值的。公益組織的那些朋友把我當成公主一樣寵，我還在學校代課期間，他們總是把活動定到周末，他們說要帶我走出三元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讓我再做井底之蛙。”也因此，“青蛙公主”這個美好的昵稱被大家叫開了。

“由于缺乏來自父母的親情呵護與完整的家庭教育和監管，一些孩子到初一初二就不想上學了，家里的老人也管不了。我想，如果能帶孩子們來參加一些公益活動，讓他們真正感同身受，肯定比講大道理要管用得多。”所以楊敏開始行動，利用小長假和寒暑假，帶孩子們參加各種公益活動，從活動策劃到物資籌備，讓他們全程參與。在楊敏的引領下，孩子們的性格不再那么悶，變得更加勤勞、懂事，更珍惜當下。

“我所做的還很微不足道，但我一直在愛的路上奮力前行。今后我想繼續以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地帶當地的孩子多參加一些有教育意義的公益活動，堅持把愛傳遞下去。”“青蛙公主”楊敏還想對殘疾人教師說：“只要用心去做，就能做得更好。盡最大努力發光發熱，你會看到不一樣的自己。”

采訪手記

什么叫身殘志堅？什么叫默默奉獻？殘疾人教師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這些字眼。他們是不幸的，因為要面對身體上的殘缺和生活中的挫折。他們又是幸運的，因為沒有被身體上的殘缺所打敗，他們在精神上是富足的，他們的心靈是閃光的。站到三尺講臺上，和親愛的學生在一起，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

當然，也有些殘疾人在走上教師崗位的過程中遇阻。在“問政湖南”網站上，記者看到一則這樣的留言：“您好，我是四級下肢殘疾人，不影響正常授課工作。我在家鄉參加教師招聘考試并進入體檢環節卻被判不合格。我想發自內心地說一句：殘疾人求學不易，找工作更難，難道就沒有什么政策支持殘疾人就業嗎？希望盡快給予答復，謝謝！”下面是來自湖南省殘聯維權部的回復：“你好。你可以先向當地殘聯反映一下，并請將聯系方式告訴我們。”我們無從知曉這起維權事件的結局如何，但從留言中我們看到了這位殘疾人對從教的渴望。

2020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黑龍江省殘聯副主席、“最美女教師”張麗莉提出：“隨著科學技術蓬勃發展，教師從事工作的場合不再局限于傳統教室，場所的改變突破了身體限制，對于某些身體條件的框架性思維，已不再符合新時代教育發展的需要。”她建議，改進教師資格認定工作中體檢環節對殘疾人身體條件的相關限制項目。

雖然身體殘缺，但仍希望演繹完整而精彩的人生。除了祝福，可以為他們做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