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樹葉　外二首

杜全生

走在河堤上

河水在走

兩岸的樹木也在走

我們相向而行，不會遇見

反面的自己

樹葉也在走

一片，兩片，三片

從未像此刻精于算計

關乎命運，關乎生死

不曾向流水討饒

不曾在夢里尋夢

有飛花的掠影

和春天輕柔的鳥鳴

這是一場從泥土出發的旅程

有懵懂的初生和躁動的青春

蝴蝶的羽翼深入脈絡

一滴露珠

已被幾聲大雁的鳴叫風干

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會羨慕你輕盈的姿態

他身上散落的離愁

比回家的路更長，更具虛無感

穿過黑夜的火車

一列火車，以鋼鐵的執著行進在北方大地

黑夜被沖開一個個缺口

馬上又被自身填滿

一個個遠行的肉身

以及飄忽不定的靈魂

需要暗自表白、契合

每一個人都有故鄉，但已忘記

每一個人都有他鄉，卻無法確定

第一次被這堅硬的器物綁架

第一次屈服于夜晚的黑

好似被母親遺棄的孩子

彼此的身份要再一次定義

所有的遠方正在失去大地的支撐

被拋棄，又被救贖

塵世該寄存在身前

還是身后？

遠離，遠離

靠近，靠近

一些事物共同構成矛盾的統一體

遠方的遠方

還是遠方

其實，下一站到哪里并不重要

這列火車，背負著自身的命運

它周身攜帶的旅程

一定是大于北方，大于地平線

落 日

一整天，火車追著太陽奔跑

我們都疲于奔命，高原越來越高

披起外套，準備抵御一些未知的寒冷

目的地尚未到達，心中還存有希望

而太陽已找到歸宿地

它在沉落，選擇一座山

同選擇一片海沒有不同

這樣的結局，我無法面對

碩大的橙紅，一定是積聚了最后的力量

這樣的警醒，似有神的意旨

我俯下身子，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程

火車還在執意前行

前方已沒有參照物

葬身于未知和抵達遠方也沒有不同

看啊，落日遺落的余輝

暗示著它要改變一些黑暗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