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公共電視NHK的發展與創新研究

楊金穎

“電視攝像機在哪？NHK在哪兒？我不會接受報紙的采訪，我想直接和人民對話，而不是有偏見的報紙。”①這句話出自執政超過七年的日本前首相佐藤榮作，由此，公共性質的NHK在日本的公信力也可見一斑。日本的廣播電視體制的明顯特征之一，是其建立在公共廣播電視和商業廣播電視并存的基礎之上，而NHK則是日本唯一一家公共廣播電視機構②。

二戰后，日本經濟持續高速發展，并在20世紀80年代超過蘇聯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世界傳播技術快速發展，隨之帶來的是傳播環境與傳播方式的變化，同時不斷催促傳播主體的適應與跟進。在強大的市場經濟壓力與傳播技術挑戰下，以收視費為主要收入來源的NHK比日本的商業電視處于更加被動的位置。作為日本唯一的，同時也是亞洲規模最大、影響最大的公共廣播電視機構，在時代的挑戰下，NHK的發展現狀如何？其發展的成功之處或者創新之處有哪些？又面臨著哪些挑戰？作為公共廣播電視機構，又是如何在商業電視、政府以及民眾之間把握平衡，維護其公共性的？對這些問題的探究可為深入了解NHK提供基礎，并從典型性出發了解世界公共廣播電視面臨的挑戰，也可為電視媒體在新時代中的發展提供借鑒。

一、公共電視NHK的公共性的確立與體現

公共廣播電視的概念源于歐洲，指的是為公眾提供公共服務的媒體，它不僅是兼容各類服務內容的傳播體系，更是一種公共事業的結構方法，是一種精神和理想③。雖然商業電視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著公共服務職能，但是公共電視是最具有公共性的電視媒體④。NHK是日本唯一的公共廣播電視機構，從其歷史沿革可知，其公共性的確立主要來源于外部力量的干預，又在其發展中逐步鞏固。

（一）從NHK的壟斷到公共與商業電視的并存

NHK即日本放送協會，是日本第一家覆蓋全國的廣播電臺及電視臺。其歷史可追溯至1925年東京廣播電臺的開播。1926年名古屋、大阪和東京三地的廣播局整合成立社團法人日本廣播協會。創建初期的日本廣播協會不具備公共廣播的性質，而是日本政府以“社團法人”的名義創辦的，并具有壟斷性質的廣播機構，在二戰中成為日本政府發動戰爭的宣傳武器。

1945年，日本政府投降后，聯合國軍最高總司令部進駐日本，并推動日本廣播事業的民主化進程，以避免日本廣播協會壟斷現象的再出現。1950年5月2日，日本國會通過了《廣播法》，具有公共廣播電視機構性質的特殊法人——日本放送協會NHK在該法的基礎上設立。1953年2月，NHK東京演播室首次開播電視節目，正式開啟了日本的電視時代。同年8月，有著讀賣報刊背景的商業電視臺日本電視廣播網也開始了電視節目的播出，此后，日本公共電視和商業電視的并存體制逐漸得到確立。

（二）從NHK的規模與運營看其公共性

日本《廣播法》明確規定了NHK的公共性質，NHK是為了公共福利，為了能夠在日本全國范圍內普遍接收豐富而優質的廣播節目而進行的國內廣播⑤。在NHK2018-2020三年計劃中，為了實現協會作為公共媒體的使命，NHK提出六大核心公共價值理念：提供精確、公平、公正的信息；提高安全性；創造高質量的文化體驗；服務于當地社區；致力于教育與公益事業；加強日本與世界的聯系⑥。

NHK目前擁有兩個地面電視頻道和兩個衛星電視頻道，以及兩個國際電視頻道。NHK的頻道設置雖然較少，但安排合理，節目以高質量為特點，少而精也符合其公共電視的性質。為了保證其運營的公共性與獨立性，保證節目的高質量與高水準，NHK不得接受政府以及其他社會利益集團的財政撥款，而且不得播出任何具有商業性質的廣告，因而受眾繳納的收視費是NHK最主要的經費來源。

二、新傳播環境下NHK的發展戰略與成功之道

同樣具有公共性質的英國廣播公司BBC在商業化與新媒體的生存競爭中，通過一系列商業化和私有化的應對策略，做到了既保留其公共服務又在與商業電視的競爭中生存下來⑦。然而，仿照BBC模式創建的NHK，在面對同樣的時代挑戰時似乎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應對措施。NHK以技術為競爭資本，同時堅持節目的品味和為公眾服務的理念，圍繞電視在國內外領域進行了一系列拓展，以此來吸引觀眾重新回到對電視的關注。與眾多媒體在新媒體領域的重新出發不同，NHK在新媒體的戰略仍舊服務于其原有的廣播電視服務⑧。

（一）技術領導：NHK的競爭之源

在NHK的發展史上，NHK始終把對高新技術的研究與應用放在事業發展的首位，為發展世界電視技術做出貢獻，這與日本重視科技力量的國情相呼應。1989年NHK衛星第一和第二頻道開播，2000年數字衛星電視開播，2006年推出手機One-Seg播放服務。2013年，NHK推出了通訊與電視結合的Hybridcast服務，該服務使得電視本身與互聯網形成了深度融合。這些成果來源于NHK的技術研究所，但其立足于整個日本廣播電視業，研發成果回報社會也運用于商業電視⑨。

利用大型世界賽事活動的契機展示其先進的傳播技術，則是NHK的一大特點。1964年，東京奧運會期間，NHK成為奧運會史上首次使用衛星轉播彩色電視節目的媒體。同樣利用奧運會的舞臺，NHK也計劃在2021年東京奧運會期間運用其最新的8K技術對奧運會進行轉播，而目前（本文成稿時）NHK也已經完成對4K和8K的試驗，并擁有世界上首個正式開播的8K頻道。8K技術的運用，加上同樣令人震撼的22.2聲道將為觀眾帶來身臨其境的觀感體驗。目前，互聯網與超高清電視的結合已經是時代發展的主流，電視不僅朝著網絡化發展也正朝著超高清發展，而NHK則已經全面領先8K超高清電視技術⑩。在其他國家媒體還在逐步掌握4K高清視頻技術的時候，NHK顯然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此外，NHK技術研究所還在進行裸眼3D技術以及VR和AR的實驗，致力于打造沉浸式的觀感體驗。因為日本是個自然災難頻發的國家，NHK也研發了完備的災難放送系統以應對災難。2016年NHK與BBC合作開發的HDR格式還被采用為國際標準。這一通用標準的使用將有助于降低向廣播公司和相關國際組織播放內容的成本。

（二）品質堅持：NHK的立足之本

作為公共性質的電視臺，NHK一直堅守著其為公眾服務的職責，努力提高全體日本國民的文化教育素養。在娛樂化和商業化的浪潮中，NHK依舊強調節目的品味與質量，不盲目迎合觀眾提高收視率。盡管NHK也有娛樂節目，但多側重文化教育，并注重對傳統文化的傳播，尤其體現在其對日本國粹相撲比賽的轉播上。

針對特殊人群和弱勢群體，NHK有專門面向殘疾人制作的《手語新聞》等節目。此外，也專門為殘障人士推出NHK EASY READER的手機軟件，在用戶精細化的同時保持其公共服務的性質。同時，NHK還建立了專門有關公益的心網福利信息綜合網站，為殘障人士提供節目也向受眾普及相關知識。NHK每年還會舉行年終國內慈善運動和海外慈善活動，在2019年，NHK不僅推出了相關節目“Your Kindness 2019”，而且還邀請了大河電視劇中的明星參與活動，吸引民眾對慈善活動的關注。

（三）國際戰略：NHK的開拓之地

在國際傳播領域，NHK以NHK World-Japan之名，通過電視、廣播以及網絡提供國際廣播電視節目。NHK采取24小時滾動播出新聞資訊及各種節目的方式，以此來向世界傳播有關日本和其他亞洲地區的信息，加深世界對日本的了解。目前，NHK的國際頻道可在世界上約160個國家及地區搜索到。在NHK World-Japan的官網上，NHK的欄目主要分為新聞、直播、點播和日語學習，觀眾可以通過直播或點播的方式收看電視節目。

目前，NHK的國際戰略主要還是從亞洲出發，面向世界，并且注重傳播日本文化。NHK從日本主體出發，向世界說明日本，促進世界對日本的了解。但其國際電視也體現著公共性，例如，為世界觀眾提供完善的日語在線學習的平臺。其日語學習專區分為不同的日語能力等級，并提供動漫、情景劇與講解員結合的短視頻，方便世界觀眾學習日語。

盡管NHK的電視網絡已經覆蓋全球，但其國際影響力依然較弱，國際戰略仍舊處于不斷探索的階段。

三、NHK面臨的困境與挑戰

盡管NHK積極應對新的傳播環境，有自己特殊的優勢，但它面對的困境也同樣存在，并長期伴隨。如何妥善處理這些問題是其長期發展中不可忽略的問題。

（一）財源與支出

在商業化環境中，NHK受到的最大壓力就在于其單一的經濟來源。收視費一直是NHK的主要收入來源，但是沒有廣告的收入，而僅僅依靠收視費的支撐，使其運營狀況在愈來愈激烈的媒體市場競爭中略顯疲憊。同時，因為NHK自身出現的信任危機導致出現民眾拒繳收視費的情況，以及收視費總額的增長陷入瓶頸，都給NHK帶來了不小的經濟壓力。此外，一旦NHK稍微涉及到廣告業務形式，不但侵犯公共權力也會引起商業電視的反對。一方面，NHK的財政來源受到限制，另一方面，節目制作的經費支出又在增加。近些年，日本國內也出現了將NHK民營化的呼聲。如何更加合理地改善收視費標準，或者增加收入來源是NHK仍舊需要面對的問題。

（二）娛樂與嚴肅

在如今娛樂化浪潮下，堅持嚴肅與品質的NHK節目在輕松與獵奇的娛樂節目面前顯得缺乏活力與競爭力。如何在注意力經濟市場上堅持向觀眾提供具有教育意義的節目成為NHK面臨的一大難題。盡管NHK擁有口碑很好的長壽節目，但在如今碎片化的時代與電子媒介的沖擊下，這些節目又該如何繼續？在技術上的領先與創新，是否會為其帶來觀眾對節目的關注仍舊是個問題。

（三）官方與獨立

NHK的發展還受到日本官僚體制的影響。日本經濟屬于政府主導型，其發展的本質特征在于官民協調，即民間企業對政府之需求與政府對民間企業之供給的一種均衡[11]。官民協調反映在日本的傳媒業就使得公營的NHK一直受到政府的重視和有意無意的保護及扶持，而民營的商業電視臺卻不能享有太多的來自政府的“優惠政策”。在日本廣播電視發展的初期，這樣的制度有助于傳媒市場的平穩發展[12]。但在傳媒發展到成熟期，這樣的體制已經無法再為傳媒保駕護航，反而加深了NHK與商業電視臺的矛盾，并在一定程度上讓NHK帶有了官方的色彩，NHK也被稱作半官方的媒體。

四、結語

NHK的發展一方面體現了世界公共媒體發展困境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因為NHK對電視的堅持又體現了它的特殊性。作為日本唯一的公共廣播電視機構，NHK很好地體現了其為公眾服務的目標。在商業化與傳播技術的挑戰中，技術是NHK的競爭之源，品質是NHK的立足之本，國際是NHK的開拓之地。NHK不卑不亢，通過采用新的手段和策略，不僅在競爭中生存下來，還在新環境下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但不可否認的是，NHK的發展仍然存在著困境。單一的經濟來源保證了NHK運營的獨立性，但也為其帶來了強大的經濟壓力。在與商業電視競爭中，NHK還面臨著節目娛樂化的沖擊。而且官僚體制的影響也在制約著NHK的發展。為此，NHK必須正視環境與挑戰，在堅持公共性的本質基礎上，依托其技術優勢，努力尋求破局之法。此外，NHK公共服務的理念與對技術的重視和運用也值得其他媒體學習。

注釋：

①徐琴媛 等.世界一流媒體研究[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1:113.

②[12]龍一春.日本傳媒體制創新[M].廣州:南方日報出版社,2006:138,147.

③俞虹,王帆.歐洲公共廣播電視發展趨勢與變革啟示——從瑞士“取消收聽收視費”公投說起[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8(06):1-8.

④⑨崔亞娟.數字時代公共電視的發展研究——日本NHK的危機與變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16,141.

⑤放送法 （昭和二十五年法律第百三十二號）[EB/OL].(2019-05-17).https://elaws.e-gov.go.jp/search/elawsSearch/elaws_search/lsg0500/detail?lawId=325AC00 00000132.

⑥NHK’s Corporate Plan FY 2018-2020[EB/OL].https://www.nhk.or.jp/corporateinfo/english/publication/pdf/plan2018-2020.pdf.

⑦洪浚浩,勞倫斯·舍里克,邵旦丹.BBC與BSkyB之戰：新環境下公共廣播電視與商業廣播電視的競爭及啟示[J].新聞大學,2003(04):59-67.

⑧賈秀秀.日本NHK電視臺的轉型發展之路[J].視聽,2019(10):22-23.

⑩張虹.8K超高清電視技術發展現狀及趨勢淺析[J].廣播電視信息,2019(03):61-62.

[11]田豐倫.戰后日本經濟發展模式評析[J].現代日本經濟,2007(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