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嶺
〔中共浙江省委黨校(浙江行政學院)浙江 杭州311121〕
自然觀、方法論、制度觀、價值觀,是一個內在統一的整體,相互關聯,展示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精髓要義。自然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基石;方法論是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根本路徑和方式;制度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立足的制度前提和基礎;價值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價值底蘊和價值追求。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在自然觀、方法論、制度觀、價值觀等方面,包含著豐富的思想創新和超越維度。深刻把握這些思想創新和超越維度,對于全面深刻把握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具有重要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習近平指出,“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自然是生命之母,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1]167。習近平以“共生”和“生命共同體”理解人與自然關系,展現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自然觀的本質內涵和核心要義,其超越維度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馬克思認為:每一個物,“都是許多屬性的總和,因此可以在不同的方面有用”[2]96。近代工業化以來,自然被當作掠奪利用的對象,突出自然的經濟價值,而忽視自然的多種屬性和價值,由此忽視了“作為許多屬性的總和”的本真自然,使自然被異化為單純“有用性”。正是秉持這種自然觀,無序開發自然、消耗資源、污染環境,使人類面臨“難以為繼”的生態危機。習近平指出:“綠水青山既是自然財富、生態財富,又是社會財富、經濟財富”[3]361,“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3]362。這就重新發現和肯定自然的多重價值屬性,不僅要看到自然的經濟價值,也要看到自然本身所具有的自然價值、生態價值、政治價值、文化價值和社會價值。習近平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闡述,就是從多重意義上,肯定“綠水青山”的多重價值,使具有多重屬性的自然重新復歸,從而為構建“和諧共生”的人與自然關系奠定基礎。
近代以來,自然成為資本擴展和掠奪的對象,人類憑借科技加強對自然的控制和拷問,使自然成為人欲擴張的對象和外在客體,使人與自然的關系全面異化為主體與客體、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斷惡化,陷入危機。馬克思認為:“在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實的自然界”[4]89。習近平在堅持人化自然的觀點基礎上指出,“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5]394,這就批判和超越了客觀化的自然觀,從主客一體的“共生”關系中界定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習近平用“和諧”“共生”“生命共同體”把握人與自然的本真關系,批判和超越了人與自然相互對立和異化關系,為重建人與自然的本真關系開辟了道路。
中國傳統文化包含著中國古人正確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生態智慧。中國傳統的生態智慧,無疑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和諧共生”自然觀的思想來源。習近平肯定中國古代“取之以時、取之以度”“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崇尚節儉”等生態智慧[6]6,并在構建新時代生態文明理念時加以創造性轉化。“和諧共生”的自然觀就是對中國古代“天人和合”自然觀的批判和繼承,體現了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自然觀具有的深厚的中華文化根基。
總之,習近平所倡導的“和諧共生”的自然觀,包含著對人與自然本真關系的重建,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提供了自然觀基礎。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在方法論上貫穿了馬克思主義的總體性方法,將自然置于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總體性上加以審視,全面把握生態文明建設的整體性、總體性以及生態治理的協調性、系統性,突出總體性方法論對于生態文明建設的指導意義。
習近平堅持和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總體性方法論,堅持以總體性方法指導生態文明建設。“生態是統一的自然系統,是相互依存、緊密聯系的有機鏈條。要用系統論的思想方法看問題,從系統工程和全局角度尋求新的治理之道。”[1]173正因為生態是一個有機鏈條,生態是統一的自然系統,因此生態治理“要從系統工程和全局角度尋求新的治理之道,不能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各管一攤、相互掣肘,而必須統籌兼顧、整體施策、多措并舉,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3]363。這里的“系統工程”“全局角度”“統籌兼顧”“整體施策”“多措并舉”等表述,突出強調系統方法,即馬克思主義的總體性方法。在習近平看來,總體性方法是解決生態治理難題的根本方法,只有運用總體性方法才能真正找到破解生態環境惡化的可行路徑,走出一條有效治理生態環境的可行道路。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有關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部署,著力點就是從系統性、總體性出發,全面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譬如“五位一體”總體布局,“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7]11,這里的“融入”一詞,就是從“五位一體”總體布局之整體性、總體性上把握生態與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領域的系統性關系。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將建立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和治理體系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主要方向;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和“綜合治理”力度,“改革生態環境監管體制”的任務;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優化和重組了生態文明建設的國家機構;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構建系統完整生態文明制度體系要求,在制度層面勾勒了生態文明建設的“四梁八柱”;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對系統全面推進綠色發展和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現代化”提出規劃建議。這些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舉措旗幟鮮明地貫徹了馬克思主義總體性方法論。
習近平立足“地球是我們的共同家園”的理念,積極參與全球生態治理,提出區別而又共同的責任原則,主張世界各國共同參與全球生態治理,推動全球綠色發展。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率先簽署巴黎協議,而且在“十四五”規劃建議中提出“主要污染物排放總量持續減少”[8]18的目標,在2035年遠景目標中提出“碳排放達峰后穩中有降”[8]5等目標,為積極參與全球生態治理作出了中國貢獻。習近平立足人類命運共同體,將美麗中國建設和美麗世界建設統一起來,將推進中國生態治理現代化和全球生態治理統一起來,在全球生態治理探索中貫穿了馬克思主義總體性方法論,為全球生態治理、建設清潔美麗人類共同家園,提供了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
總之,習近平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總體性方法論指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推進美麗中國建設和美麗世界建設,既發揮了馬克思主義總體性方法的科學偉力,又為新時代推進生態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奠定了方法論基礎。
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得以展開的制度前提,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正是因為我們是社會主義,所以中國生態治理才能走出一條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習近平生態文明建設思想牢牢立足的制度基礎和前提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這一制度具有西方資本主義制度所無法比擬的“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包含著對社會制度層面的反思,以及對資本主義所造成的生態危機制度成因的批判和警醒,要求充分利用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集中全黨全國全社會的力量推進生態文明建設。
近代西方工業社會以來,在資本原則的主導下,對自然采取竭澤而漁、大肆破壞式的開發利用,人與自然的關系陷入尖銳對立和沖突之中。從制度根源來說,這就是資本主義制度造成的。
社會主義制度作為對資本主義制度的超越,在為“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爭”,但又“在當前的運動中同時代表運動的未來”[9]65。社會主義制度更加注重整個社會的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可以揚棄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的盲目性對生態環境的傷害。習近平生態文明建設思想立足于社會主義制度,強調要發揮好社會主義能更好地“算大賬、算長遠賬、算整體賬、算綜合賬”[6]8的制度優勢,強化生態文明制度的剛性約束,“用最嚴格的制度、最嚴密的法治保護生態環境”[6]110,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不斷使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制度優勢轉化為生態治理效能優勢,不斷夯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基礎。
在資本主義社會,技術進步可以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為“解決環境問題”[10]86提供技術引導,但“技術的每一次革新,就意味著我們征服自然、利用自然和開發自然能力的增強,自然被控制、被開發利用就越加劇烈,人與自然的矛盾就越加尖銳,生態危機就日益加劇”[11]59。這就是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技術、資本積累與生態之間的內在矛盾和悖論。之所以產生技術使用的生態悖論,就在于在資本主義制度條件下,資本增值邏輯要求技術進步最終為其服務,因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所采用的技術類型及其使用方式”造成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具有一種自我毀滅的趨勢”[12]6。
在社會主義社會,技術的使用建立在尊重自然、尊重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關系的基礎上,使產生技術與生態內在矛盾的制度條件不再具備,生態悖論被揚棄。習近平主張加強生態技術的研究和運用,提出了“綠色科技”理念,并認為:“綠色科技成為科技為社會服務的基本方向,是人類建設美麗地球的重要手段。”[13]習近平積極倡導能源革命,發展節能技術,建設生態城市、海綿城市,發展低碳經濟、綠色經濟都離不開生態技術,而且提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要向世界后發國家分享推動氣候變化和減排的技術,使生態技術、綠色科技更好地為人類造福。就此而言,生態技術在社會主義制度條件下的充分利用,已經揚棄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技術使用悖論,為生態技術創新開辟更廣闊空間。
資本主義條件下追逐利潤沖動,使工具理性成為社會的通行法則,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分裂,“使整個社會無法建立人與自然、人與技術的真正的自由關系,使自然和技術雙雙淪為資本增值的工具”[11]60。資本主義生態治理從屬于資本邏輯,在本質上無法彌合工具理性的擴張和價值理性的缺失,也無法真正克服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分離和對立。
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習近平倡導人與自然的共存一體關系,自然不再是征服和利用的外在客體,自然和生態的內在價值得到尊重,并且在制度上凸顯了人與自然總體性關系和長久和諧共生關系,使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在生態治理中得到有機統一。正因為工具理性本身與資本的趨利性和無限擴張密不可分,只有在社會主義制度條件下,才能真正克服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分立和沖突,才能使自然的多種價值屬性得到充分肯定和彰顯。
資本主義制度造成的兩極分化,不僅是社會問題,而且也是生態問題。少數人富有,就容易揮霍浪費,過上高消費、高能耗的奢侈生活;多數人貧困,就難以保障基本生活。如果大多數人都追求過上富裕階層的生活,人類的自然資源就會無法支撐,人類就會面臨崩潰危險。習近平認為,如果按照西方制度模式推動后發國家的現代化,就會造成兩極分化,全球發展失衡,生態危機和人類生存危機并存,最終“人類文明就將崩潰”。因而,“當今世界都在追求的西方式的現代化是不能實現的,它是人類的一個陷阱”,是一個走不通的道路。社會主義制度確立共同富裕的目標,就是協調好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推動全社會綠色可持續發展,從本質上超越兩極分化對生態造成的傷害,從而為超越利益藩籬和國家界限,立足人類命運共同體,“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展的生態體系,共建清潔美麗的世界”[3]364創造制度條件。
總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包含著制度層面的反思,只有在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前提下,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才是可能的。中國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在制度層面超越了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凸顯了鮮明的制度優勢,為走出一條新型生態文明之路提供了制度保障。
建設生態文明需要構建和普及新的生態價值觀和生態倫理觀。在習近平看來,山、水、林、田、湖、草,整個大自然是個生命共同體,全人類是一個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在價值觀方面,立足“命運共同體”思想,以追求共同體的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為最高價值目標,全面超越立足個人、地域、族群、民族、國家等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價值觀,為消除利益區隔和生態治理碎片化提供了新型生態價值觀。這一生態價值觀是習近平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生態治理領域的具體體現,為建設美麗中國和美麗世界確立了道義的出發點和制高點,解決了生態治理中的價值迷茫和價值選擇困境。
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價值導向引領世界生態治理,構建新型生態倫理。這種新型生態倫理包含豐富理論旨趣,大體而言,我們將其領會為建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倫理關系、人與人和諧相處的代際倫理、協調全球生態治理的全球生態倫理。
“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對自然的傷害最終會傷及人類自身”[6]11,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因而,“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14]49,“只有遵循自然規律,才能有效防止在開發利用自然上走彎路”[6]11。習近平從自然規律角度,多次分析人與自然之命運共同體關系,提出“我們要建設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14]49。這種“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必然要求我們拋棄傷害自然、浪費資源的舊道德,“必須發展一種使用物質資源的新道德”[15]142。人和自然是和諧共生的生命共同體的思想,為構建人和自然的倫理關系提供了新的價值規范和倫理秩序的思想基礎。
生態是公共品,藍天、白云、干凈的水,是人人共享的自然生態,人與人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在保護生態、參與生態治理等方面具有不可分離的共同利益。習近平立足“全國一盤棋”,統籌不同地區之間的經濟社會發展,在生態文明建設上注重不同群體、不同地區共同的生態責任,提出生態責任和義務共擔。
習近平注重生態環境的代際倫理關系的建構。人類的代際傳遞中,在倫理關系上不僅要協調當代人與當代人之間的關系,而且要協調當代人與后代人之間的關系。在習近平看來,代際生態倫理觀念,就是要培育“尊重自然、愛護自然的綠色價值理念”[3]375,樹立面向未來、以對歷史負責的精神、為子孫后代留下天藍地綠水清的良好生態環境的價值觀念。這一價值觀念超越了只顧當前、忽視未來,吃祖宗飯、斷子孫路的價值觀念,為人類永續發展奠定了價值觀基礎。
習近平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蘊含著構建全球生態倫理的內在旨趣和重建世界秩序的內在要求。建設美麗世界,就需要世界各民族和國家樹立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全球生態治理中,要兼顧過去、現在和未來,要兼顧不同國家發展階段,要構建共同而有區別的全球生態治理責任和義務分擔機制。在各國發展中,要秉持綠色低碳發展理念,消除各自為政、以鄰為壑,以實現“人類福祉最大化”為最高價值目標。在技術領域,反對技術壁壘,倡導全球共享生態技術,充分利用綠色生態技術造福人類。習近平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差別而又共同的生態責任論”“人類福祉最大論”“生態技術共享論”“綠色低碳發展論”等為全球生態治理提供了價值目標和共同愿景,為構建全球生態倫理提供了中國方案,在生態價值觀方面超越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態治理觀。
總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立足中國發展實際,既是對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性籌劃和思考,又是對全球生態治理難題的反思和解答。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所蘊含的自然觀、方法論、制度觀、價值觀等方面的理論創新和超越維度,體現了習近平將生態治理放在人類發展史、人類生態治理史的角度加以把握的思想努力,展現了習近平作為世界大國領袖的世界視野和國際擔當,對深入推進美麗中國和美麗世界建設具有重要引領和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