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婆家

崔建華

有個姑娘叫柳葉翠，她家種了一畝大白菜。這天正是小雪節氣收白菜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地里忙活，有個過路的小伙子跟她討水喝，把她帶去的一壺水全喝光了。小伙子有些過意不去，自告奮勇幫柳葉翠拔起了大白菜。就這樣兩人聊起了天，小伙子叫朱三陽，家住20里外，他家今年也種了兩畝大白菜，昨天剛收完。

柳葉翠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朱三陽家就打發媒人上門說親了。柳葉翠一聽是朱三陽來提親，羞紅了臉。當娘的看出了門道，對媒人說：“這種事，總得先去相相婆家吧？等相過了婆家再說吧。”按當地風俗，女方去男方家相親，叫“相婆家”。

于是第二天，柳葉翠和娘一起，在媒人的陪同下，去了朱三陽家。

朱三陽家里其實并不富裕，他娘去世早，他跟爹相依為命，家里缺個女人操持，日子過得冷冷清清。一般來說，女方第一次“相婆家”只是坐下聊聊，并不在男方家吃飯，但柳葉翠娘故意去得晚，轉眼就到午飯時間了。朱家父子出于禮貌留客人吃飯，他們使出渾身本事，上了六盤菜，不過清一色全是素菜：涼拌白菜心、白菜炒豆腐、醋溜白菜、白菜丸子、白菜燉粉條、白菜雞蛋湯。看來這朱家今年的白菜大豐收了，只是他們可能沒想到女方第一次上門就會在家里吃飯，要不然，就是借錢也得去割點肉、買條魚、殺只雞什么的。

柳葉翠娘心里不痛快，她把媒人拉到一邊，說只要自己的閨女沒意見，她這當娘的也沒啥可說的，只是希望男方能拿點見面禮，表示一下他們的誠意。

哪有“相婆家”跟人家要見面禮的？這明擺著是拒絕。媒人一聽，心里就明白了，可是她作為中間人，只好照實把女方的意思傳達給了朱家父子。

朱父一聽，就唉聲嘆氣起來，他家除了今年種的兩畝大白菜，哪里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不然，也不會全用白菜招待客人了。

朱三陽倒是沉著，對媒人說：“這個好辦，等我半個小時，禮物一定送到她們手上。”說著就到另外一間屋里，不知鼓搗啥去了。

媒人就想方設法，故意把吃飯的時間拉長。飯后，朱三陽快步進屋，把一個箢子遞到了媒人手上，那箢子上面用一塊紅布系好蓋著。柳葉翠娘“哼”了一聲，知道里面不會有什么貴重東西，就把箢子轉手遞給了柳葉翠，然后說了個“走”字，率先出了門。

這一路上，娘倆誰也沒說話，卻各懷了心事。等到了家，把箢子上面的紅布拿掉，全家人驚呆了，只見箢子里靜靜地躺著十二個白菜根，都加工成了饅頭的樣子，每只上面還雕著不同的精美圖案。按照風俗，男方送女方饅頭，倒也沒什么不妥。

可柳葉翠娘一看，氣炸了肺：“好啊，你們姓朱的也太欺負人了，送白菜根？這東西豬都嫌孬，這不是腌臜人嗎？我這是給閨女找婆家，可不是把閨女往火坑里推！”

柳葉翠也一下蒙了，心里埋怨朱三陽：你說你個朱三陽，家里沒東西送，照直說好了，干嗎弄這一出，惹俺娘生氣？

親事就這么黃了。

轉過年，柳葉翠就去城里打工了。半年后，傳回消息說，她在城里找了個男朋友，還開了家飯店，只是飯店生意太紅火，兩人在城里太忙，一直沒時間回來。

柳葉翠娘心里高興，幸虧當初沒同意跟朱家那婚事。只是她催了好幾次，兩人都不回來，她實在沉不住氣了，決定親自去城里看看未來的姑爺。

這天她到了城里，柳葉翠見娘來了，一定要留娘在飯店吃頓飯，她說現在正是飯店最忙的時候，她男朋友正在廚房里忙活呢。柳葉翠娘點點頭，就耐著性子在包間里等。不一會兒，上來了六盤菜，柳葉翠娘一看就愣住了，竟然全是大白菜，而且跟當年朱家那六盤菜一模一樣！這時，門開了，進來一個小伙子，不是別人，正是朱三陽。柳葉翠笑著對娘說：“這就是我的男朋友，朱三陽，這飯店就是他開的。”

柳葉翠娘更是傻了眼。朱三陽給她鞠了躬，轉身對柳葉翠說：“別跟伯母鬧了。”然后讓人把六盤白菜撤掉，一口氣上了十二個全新的菜式，每盤菜里都有一個不知用什么雕成的狗呀豬的，正好是十二生肖，惟妙惟肖，非常好看。

飯后，柳葉翠悄悄問娘滿不滿意，娘嘆了口氣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你倆都好這么長時間了，我這當娘的還能說啥？”接著，她說想把每盤菜里的生肖都帶著，她要拿回去給大家看看她未來姑爺的手藝。

柳葉翠開心地笑了，她說：“娘，您知道這些是用什么刻的嗎？白菜根！”原來，當初朱三陽給她家那一箢子用白菜根做的“饅頭”，讓柳葉翠看到了他的手藝，并暗暗嘆服。兩人私下里商議好了，一起進城打工。在柳葉翠看來，手藝這么好的人一定大有可為，她選的人肯定錯不了。后來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柳葉翠又說：“娘，三陽說了，這‘白菜就是‘百財，這‘白菜根就是‘百財生根，有了白菜和三陽的手藝，往后我們會掙更多的錢，孝敬你們。”柳葉翠娘看著眼前飯店里來來往往的客人，高興地點了點頭說：“好，好，‘百財生根，這回我放心了。”

其實，她心里偷著樂呢：“你們那些小九九，能瞞得了我？還是我高明，不逼你們一把，你們會出來闖？守著那二畝地，只知道種白菜，種上一輩子也發不了財，富不了家！”

（發稿編輯：王琦）

（題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