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誦過堂

龐余亮

他個子的確長得太快，站起來要比我高得多，很多學生都叫他“大個子蘿卜”看得出，他也不喜歡這個稱呼，小小的年紀，背盡力彎著，像一只小駱駝。

他的成績并不好，其間還留了一級，也許因為這個原因，他平時很自卑，寡言少語。但在班上他絕對是一個讓老師放心的學生。有一點可以證明，輪到他值日時，教室打掃得很認真，連講臺黑板下溝槽里的灰都打掃得干干凈凈。他還從不遲到，從不早退，下課也不打鬧。

他的本來面目是在課文背誦這件事上暴露的。課文背誦的任務布置下好幾天，可在班上抽查的效果并不理想，我只好下令“統一過堂”，即放學后背了書再走。下課背書其實是鄉村學校的一景，鄉親們也很理解，送孩子上學就是為了“吃字”，很多貪玩的孩子面對這招只好收了玩心，認認真真地背書。

那一次，很多學生背好走了，最后只剩下“大個子蘿卜”。我讓他背，他搖了搖頭，意思是他背不上來。過了一會兒，他主動跑到我面前，我以為他是來背書的，誰知他比畫著說他要上廁所。我覺得他變狡猾了，他可能要借著上廁所之名開溜。我便搖頭不允，他便做出很急的樣子。我嚴肅地對他說：“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去吧。”

我已經抱著他不會回來的想法。誰知只過了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捧起書本，低聲地讀。天漸漸地暗了，我也著了急，說：“這樣吧，你來讀一遍給我聽?！彼t疑地走了過來，我把眼睛閉著，誰知過了半天也沒有聽到聲音。我疑惑地睜開眼，問：“你怎么不讀？”在我的催促下他開始讀了，聲音像蚊子哼叫，讀得很不連貫，再一問，他居然有很多字不認識。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怎么會這樣呢？他在上課時并不做小動作，究竟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有些窩火，說：“明天早讀課背給我聽，背不上就不要來上學了?！?/p>

第二天早晨，這個大個子同學主動走到我面前，絲毫不差地把課文背了出來。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抬頭看著“大個子蘿卜”，他的個子的確很高，一雙小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不像小駱駝了，反而像只兔子，我敢肯定他一夜未睡。早知道要這樣熬夜，那么上課的時候，這個“大個子蘿卜”把他的心放在什么地方了呢？

夏荷摘自《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