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賣菜

楊松林

午飯后，太陽火辣辣的，父親給我準備了一小擔萵筍，三棵一把，共有十幾把。這是我第一次獨自挑著菜到集市上賣，那時我上小學五年級。

“伢崽，冇①事啵？”父親有點擔心地問。

“冇問題呢，我跟你們一起賣過菜，曉得怎么賣。”雖然這樣說著，但我心里的小鼓打得“咚咚”響。

我挑著萵筍，頭頂著草帽子，走在田壟間的泥巴路上，兩邊是“雙搶”（指搶收、搶種）過后綠油油的稻田，風一陣陣拂來，稻田綠波漾起。右肩累了，就把扁擔移到左肩，如此反復轉換間，不知不覺就快到了，心底又涌起一股怯怯之感。

到了集市，我把萵筍挑到陰涼處，挨著一個賣肉的攤子放下，心想：好讓這大人關照一下我這個小家伙。一個嗲嗲②提著個籃子湊過來問：“萵筍好多錢一斤？”

“一角。”我小聲回答。

“我看你的萵筍還新鮮，八分錢一斤，賣不賣？”

“好！”我一邊應承著，一邊手腳麻利地稱菜。

一連來了好幾個買菜的人，我著實忙活了好一陣子，共賣得一塊一毛兩分錢。我把這些皺巴巴的錢一張一張地抹平，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上衣口袋，盤算著早點賣完菜回家。可接下來并沒有那么順利——一個多小時都沒人問津了。

“你可以挑到宿舍區看看。”賣肉的伯伯收攤前丟給我一句話。

我挑著剩下的萵筍往宿舍區走，心里的焦急碾碎最后一絲膽怯，邊走邊叫賣著：“萵筍哪，八分錢一斤。”午飯后到現在我還沒喝一口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又不甘心把萵筍挑回去。

“細伢崽，這些萵筍我都要了，六分錢一把。”一個老娭毑③向我招著手喊道。

“好吧，就六分錢一把。”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父親囑咐我，賣完菜就買個餅子吃，可我現在只想快點兒趕回家去。有一段山路沒有一戶人家，山上的樹林隨著晚風搖曳發出響聲，讓我的頭皮有些發麻。暮色里，我望著家的方向疾走，隱約看見父親在路口張望。知道父親來接，我心里踏實多了。父親走來接過我肩上的扁擔，我把賣菜的錢掏出來交給他：“最后三把萵筍只賣了不到兩毛錢。”父親說：“能賣掉就好，比挑回來強……”

第二天、第三天……父親照例給我準備了一小擔萵筍。自那以后，我發現自己長大了。

果然摘自《小溪流》

①冇（mǎo）：漢語方言，義同“無”。

②嗲嗲：湖南部分地區稱爺爺等老年人為“嗲嗲”。

③娭毑（āi jiě）：湖南方言，對年老女性的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