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樹語

俞欣宸

秋天，是一首恬淡悠遠的山水田園詩，秋樹則是一個個錯落有致的韻腳。秋，原本是有點消瘦的，是樹，讓它充實了，豐盈了。

站在秋天校園里的樹，是樹，也是花。秋風一定是攜著顏色而來的，不信你瞧，風一吹過，綠了一夏的樹葉紛紛換上不同的色彩。除去少數簽了四季合約的常青樹，其他樹不管葉片大小，不論枝干高低，都推脫不掉秋風的惠澤。

在白天，在傍晚，在人所不察的時間流淌里，樹葉上的綠漸漸失去領地，被秋的顏色步步圍攏，進而覆蓋。于是，一枚樹葉里，一頂樹冠上，一片樹叢中，有了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漸變色彩，就此迎來一個斑斕的秋季。

顏色里最使人溫暖的莫過于黃色。校園的楊樹、槐樹一染秋風便會掛上黃色。但它們的黃葉大多渾濁，往往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脫掉綠色，又已經摻上了早至的褐色，以至于看上去是深淺不一，到底不純潔，不純粹。

銀杏可不這樣，秋天用那富有質感的油畫筆隨意一揮，教學樓前的那株銀杏便滲透進暖暖的純粹的黃色，對比銜接著清新的綠色。滿樹的小扇子有的還青翠著，有的黃綠相間，還有的已經金黃。綠葉生機盎然，黃葉耀眼奪目，各得其所，各生其美，坦坦蕩蕩，無拘無束。從鮮嫩的綠到燦爛的黃，是溫和的更替和對比，有生長的歡喜，有成熟的詠嘆，也有枯萎的從容。它們在那棵銀杏上涇渭分明卻又各自安然，有的竭力生長，有的安靜告別。陽光淋灑，這些樹葉獲得了生命的色彩，在微風里顫顫巍巍，搖曳一地斑駁的碎金。瞬間，我被這靈動之美所震撼。

銀杏旁圍繞著一些常青樹，大多枝干粗壯，樹干上只刻有隱隱約約的痕跡，也沒有香味兒。銀杏就不一樣了，那一條條生命的痕跡迂回在被時光雕琢的枝干上，深深地鐫刻進四季，傳達著生命的訊息。還有那時不時散發著的富有禪意的木香，讓漫步校園小道的師生心曠神怡。這株銀杏并非高大頎長，卻依然深深扎根土壤，向著長空挺直脊梁，像極了腳踏實地又心懷夢想的學校師生。課余的每次眺望，第一眼便會被掩映在綠色蔥蘢中的片片金黃所俘獲，它們恰好映襯在一方高遠的碧空里，一樹的靜美和超然。

暮色四合，一點點來自道邊路燈的黃暈光束，肆意被銀杏樹影剪成幾片碎光，跌入一樹葉的夢境中。放學后，我靜坐在婆娑樹影下，看一株秋天的銀杏，慢慢褪去已經造就的不可或缺的綠，演繹著恰到好處的豐富燦爛。它貯存春夏繁華的記憶，平靜坦然地和秋相遇，等待著新一輪的涅槃。

過不了幾日，銀杏的碧葉將全部翻涌成金黃，而且飛出滿園的“蝴蝶”。金蝶在空中急速而又沉穩地旋舞，在熙熙攘攘中，穩穩地落在泥土之上。落葉經了那秋陽柔和的照射，黃得愈發通透。葉片的脈絡錯落有致，通體透明，那是一個高邈的靈魂在向你展示它的五臟六腑。即使葉和果全部掉光，它也會伸展柔韌的枝條，疏筆勾勒，在藍色天幕上潑灑出刪繁就簡的寫意畫。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漫步到這株銀杏樹前，拾撿起一片落葉。我凝視這狀如折扇的葉子，依然平整，絲毫不見蜷曲，亦未因悄然撤離而失落，只愿早日化作春泥。生命將在新舊交替中醞釀一冬，來年開春厚積薄發。觸摸著落葉光滑柔軟的質地，我領悟到了生命的真諦，仿佛聽懂了秋日的樹語：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時時仰望天，等待春風吹拂

但是季節不曾為我開路

我很有耐心，不與命運追逐

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安安靜靜守著小小疆土

眼前的繁華我從不羨慕

因為最美的在心不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