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做一件99%可能失敗的事情

朱一南

嚴志剛，攝影圈里人人叫他一聲嚴師傅。

一來，大家都尊敬他投身攝影行業20多年，而且每次都敢跨出舒適區，勇立潮頭：1992年以新聞記者入行，雜志黃金時代他在《新周刊》做到攝影部主任，紙媒蒸蒸日上時他在《瀟湘晨報》做到視覺總監，門戶網站頗成氣候時他轉戰新浪網任職圖片總監，直到最近一次辭職前，他在今日頭條做了四年圖片運營總監。

二來，他一直有意地推動影像教育，無論是舉辦中國年輕報道攝影師尤其是大學生攝影工作坊項目，還是四處授課講座，不少年輕人算是從他身上得過授業之恩。

走出舒適區不容易，能每一步都踏準行業節點更不容易。去年，嚴志剛又辭職了，自然引起不少人好奇——放棄蒸蒸日上的字節跳動，他又有了什么新主意？

這一次，嚴志剛說自己是“ALLIN”（可譯為：全盤投入）。他說服了一些資本加入，雇了10個人，在北京東五環外的一棟別墅里，創辦了以他自己名字諧音的“YANSELF”攝影自媒體矩陣。

在采訪開始之前，嚴志剛在10分鐘之內打了4個電話，在給某位攝影師做畫冊和看片子兩項工作中來回跳躍。“按理說，現在做自媒體已經很晚了，自媒體的紅利快被吃完，所以對我來說首先要迅速鋪開，目前自媒體產品包括街拍中國攝影比賽、YANSELF攝影俱樂部、課程直播、長短視頻、畫冊制作等都要同時嘗試，沒有時間緩慢成長。”嚴志剛說。第一步擴大影響力收獲流量，第二步用好產品、好服務吸引住用戶，最后將其轉化為自己的付費用戶，一般來說是自媒體成功的基礎邏輯。而在攝影這個垂直領域中，一直沒有可以匹敵其他領域的頭部自媒體，且制作的內容也很難出圈。

嚴志剛決定挑戰這個問題。“99%是可能失敗的。但我給自己規定‘All IN兩年，這么有意思的事情，一定要試試。”

目前，你做的內容涉及攝影教程、街拍中國攝影比賽等，談談對自媒體的規劃和設想吧。

嚴志剛：你說的這些內容，都是團隊腦海里有了火花所進行的嘗試。這些產品背后的邏輯是：做好內容、產品、服務三個層面的事。融資的時候，我也要給資本方說清楚自己的商業邏輯：首先就是從大海里去撈流量，用戶通過我的直播、公眾號推送、街拍中國攝影大賽等進來，轉化為我的社群，然后在社群里給用戶源源不斷地提供好的攝影內容、產品，比如投放課程、幫他們制作畫冊，在里面找到愿意付費的用戶。這些就是可以轉化為商業價值的。

這個模式就像漏斗，目前來看，我們的轉化率還是可以。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漏斗的敞口幾何級地做大，讓大量的人進來。這個時代做事情必須靠資本的力量，如果我掙了100塊，再投入100塊，這樣的成長非常非常慢，而在這個時代，慢就意味著被淘汰，事情早就涼了。這也是我為什么一下子招了10個人一起做這件事。

對你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嚴志剛：商業邏輯鏈條可以說已經走通了，目前要同步做幾個事情：第一是為內容找到方向，什么樣的內容能真正帶來流量？帶來大量流量的內容是否能帶來精準流量？光流量大用戶群不對也不行。比如之前做過一個關于馬拉多納去世內容的視頻，是時事熱點，瀏覽量很高但帶來的用戶和攝影關系不大;之前我推薦20世紀美國著名女攝影師貝倫尼斯·阿博特畫冊的視頻盡管只有幾千點擊率，但1600元一套書都賣空了。所以對我來說，找到精準的流量更重要，一方面要規模化地做大，比如如何把漏斗前端1000個人迅速擴大到100萬人。而這就需要通過各種內容產品不停地去試探。

第二是提高轉換率。這里面除了上面說的提供合適他的內容產品之外，也和社群運營緊密關系。比如在社群里，要推一個產品時，你是否能做到有效“觸達”每個用戶。如果“觸達”是轉化率的關鍵，那就需要提煉出標準化的“觸達”方法論。

實際上，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工程，要同時推進。但做事情一定要清晰認識、把握其中關鍵的節點，把關鍵的節點“卡主”、做好，才能良好地運轉起來。

心里給用戶做過大致的“畫像”嗎？

嚴志剛：大約是40歲以上人群，具備一定經濟基礎，有付費的能力和意愿。這些人不太習慣互聯網去中心化的信息獲取方式，他們的思路是“我要找個好老師，然后去跟他學習”。還有就是這些人有時間，攝影對他們來說是個調劑生活的愛好。

我的一個理念就是，要教給他們正確的攝影學習方法，用我自己的經驗來告訴他們，攝影本質是一種交流工具，是自由的，不要一開始就被一些刻板的教條限制住。尤其是一些理念，比如有人說紀實攝影不能擺拍、不能PS，我認為不能一概而論。新聞照片不能擺拍或PS，但不是說你自己的創作也不行。

但我也會教他們，從技術角度來說，一定要嚴謹地去做訓練，比如畫幅要標準，比如拍照要用RAW，底層技術你把握住了，在這基礎上創作就是自由的。

我覺得學攝影是一個體驗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去和過去自己做決裂的過程。

街拍中國攝影比賽目前已經舉辦了四期，為什么選擇“街拍”來做比賽？

嚴志剛：首先，我自己就很喜歡街拍，這也是我擅長的。很多人是通過街拍認識我的，所以做街拍比賽對我來說是“可信”的。其次，中國也沒有特別好的以街拍為主題的賽事。街拍其實是一個入門門檻比較低的攝影類別，只要你對生活有觀察，走出家門就可以拍。這樣加入進來的人會比較多。目前街拍中國是付費參與模式，有了足夠的資金我才能請更多評委。

你對融媒體時代攝影師也要會做視頻怎么看？

嚴志剛：如果你是想面對這個世界，跟上這個時代，就肯定要跟著時代變化的。不否認還有一種人是以不變應萬變，他很厲害，把事情做到極致，那世界是會圍繞他去轉的，但這是極少數。其實，在今天我們一個人想要自己為自己做主是很難的。我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我的能力是趕快去跟上時代，去變化應對它。從這個角度來說，做視頻是必然的。

你剛才提到攝影人的社會影響力不夠，為什么？

嚴志剛：在頭條工作時，我就邀請很多重要的攝影家在頭條上開通自己的頭條號。但有人覺得麻煩，而且沒意思，可能還要經受網友罵他，不愿意參與。我就跟他們說，你一定是有能力抵御這些的，如果你是中國攝影界里最有影響力的人，就應該有一種社會責任感，在社會上把自己的觀點大聲表達出來，如果你不說別人就搶占話語權。一個行業能不能引起重視，實際上跟這個行業里最頂尖的幾個人的影響力有關。如果一個行業完全沒有影響力，只是會拍照片，那怎么能影響別人，對社會起推動作用呢？

現在自媒體市場已經是一片紅海，你對自己的新選擇有信心嗎？

嚴志剛：99%會失敗。我馬上50歲了，中國人說五十知天命。最早在廣州做攝影師時，其實我已經被認可，當時卻選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做報紙。做了7年，改造了整個報紙的攝影團隊，升到總編輯助理，我又不要了，轉去新浪坐在一個小格子間里。一般來說，人都是不愿意舍棄的，但我就敢于歸零。你以為抓住整個世界了，怎么可能呢？說不定就是在耗費自己生命寶貴的時間。如今，互聯網提供了一個人可以戰勝一個平臺的機會，互聯網給過我這個機會，我就一定要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