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瀟丹
大眾文化作為20世紀的時代產物,西方學者對其系統性理論研究與批判均成果頗豐,尤以法蘭克福學派立足于精英知識分子角度推崇精英文化、完全批判排斥大眾文化的批判理論和伯明翰學派為大眾文化給予一定程度上的肯定態度和研究熱情為傳統研究視野。而約翰·費斯克則立場鮮明地提出了不同于此前兩大學派觀點的個人主張,他試圖扭轉法蘭克福學派對于大眾文化全盤否定的研究視角,以較伯明翰學派更為純粹的樂觀態度給予大眾文化以肯定,建立顛覆傳統研究思路的第三種大眾文化觀。同時,費斯克自身豐富的社會活動經歷,讓他的學術研究“視界”擁有了盡可能多元化的可能性。
費斯克作為一位大眾文化理論全新研究視角的開辟者,其理論主張的形成除個人的學術洞見外,更離不開諸多優秀學者經典理論的重要影響。
第一,費斯克接受了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并在此基礎之上提出了自己的電視經濟理論和生產者式文本的觀點主張。他認為文化產品在文化經濟的流通過程中,受眾能夠發展其自身具有主動性和創造性的解碼能力,從而生產出與編碼者傳播意圖相悖的意義,并能夠從中獲得主觀快感。
第二,法國學者德塞圖“抵制理論”對費斯克深刻影響,他在《理解大眾文化》文本中多次引用并明確指出:“大眾的日常生活,是資本主義社會相互矛盾的利益不斷得以協商和競爭的空間之所在。德塞圖便是思考日常生活的文化與實踐方面最精深的理論家之一。”[1]此外,費斯克還吸收了德塞圖“符號游擊戰”的理論思想,認為“強勢者是笨重的、缺乏想象力的、過度組織化的,而弱勢者則是創造性的、敏捷的、靈活的”[1],因為大眾可以使用戰術例如游擊、偷襲、詭計等方式對抗宰制者的力量。費斯克運用這些力量對購物場所中類似于“游擊隊員”的無產者行為進行解讀,試圖來以此說明日常生活實踐中包含著豐富且值得研究的大眾文化資源。
第三,約翰·費斯克“大眾的生產者式”文本理論的提出則是源于對法國學者羅蘭·巴特的文本理論和符號學思想的借鑒與再解讀。此外他還在巴特符號學思想中所提出的“狂喜”與“快樂”區分基礎之上提出了自己的符號抵抗思想,并強調大眾可以通過閱讀文本而產生的躲避式或生產性快感,這種快感并非外部傳遞。通過巴特的理論,費斯克對麥當娜現象,海灘文本、電子游戲、西爾斯大廈等大眾文化實踐進行了具體案例解讀。
第四,巴赫金“狂歡理論”為費斯克解讀電視文本文化提供重要力量支撐。費斯克主要通過民間狂歡節的三種重要文化形式入手來分析《搖滾與摔跤》節目,通過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費斯克全方位解讀出電視轉播摔跤比賽等日常生活實踐中所蘊涵的文化意義、快感意味以及權力因素。
總體看來,費斯克不斷“截取”其他各領域學者的理論主張和學術觀念,靈活地借鑒了包括布迪厄在內的多人理論資源,為構建和開辟自身大眾文化理論研究提供作證和基礎。
根據《理解大眾文化》中費斯克個人化觀點闡述與理論建構,筆者將書中七章內容劃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對應第一章。約翰·費斯克力求說明普羅大眾對資本主義商品化的主觀排斥以及對個體自我權利的首肯,他從牛仔褲的“破舊性”入手重新解讀了這種無階層差異化的商品的出現與流行是作為普通受眾自己主觀意愿的選擇與生產,同時被納入到商品使用者即大眾的亞文化范圍之中。
第二部為第二至四章。這部分費斯克探討了在創造意義中產生主觀精神層面的快感的方式手段,并指出:一個文本要成為大眾文化,必須同時包含宰制力量和反駁宰制力量的機會。進一步明確論述了其中大眾作為動態性群體在文化生產領域雖然處于被宰制的從屬性角色,但這種被宰制力并非絕對化、徹底性地,大眾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擁有自主構建自身群體文化的能力和動力。
第三部分為第五至六章。費斯克集中闡述了能變成大眾文化文本的特征,并探討了影響這一選擇過程的關鍵標準。他指明大眾文本過度性和淺白性的主要特征;并通過對大眾對文化工業產品篩選的主要標準進一步解讀出大眾文化得以產生的現實基礎與客觀條件。
第四部分為第七章政治。費斯克著重探討了大眾文化的政治潛能,通過與先鋒藝術在宏觀政治層面的作用進行對分析,進一步說明只有在微觀政治的層面上,大眾文化才通常是政治化的。
綜上,在費斯克《理解大眾文化》的理論體系里,“文化”是一個具有自主活力的多元融合體,不可無中生有、不能單一強加;而大眾文化作為介于精英文化與庸俗文化之間的獨立文化樣式,其本質既不是主導性的也不是被統治性的,它是一種不受任何力量宰制的中間文化。
第一,費斯克大眾文化理論最重要的貢獻是轉換了大眾文化研究的傳統研究思路。他既反對忽略大眾文化本身所存在的政治性,也不認可只強調大眾文化中自上而下的統治力量而全盤否定真正大眾文化存在的現實性;他主張大眾文化研究應采取“雙重聚焦”視野,在承認宰制力量存在且不可完全避免的同時也關注到來自大眾自主的反抗力量。
第二,費斯克充分肯定了大眾的能動性和生產力,并明確指出這種能動性和生產力直接表現在能夠生產出屬于自己的文本和能夠對文本進行創造性使用。這完全顛覆了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家將大眾視為毫無辨別能力的同質化的烏合之眾的理論觀點,更新了大眾文化的研究視角。
第三,費斯克對大眾文化始終秉持全盤肯定的態度,提高了大眾文化的地位也肯定了大眾文化的進步性。他從社會變革的兩種模式切入,通過大眾對文化產品消費過程里產生的自發式反抗熱情地褒揚了大眾文化的政治潛能。此外,他還努力說明“大眾文化就是日常生活”,有效加強了大眾文化文本與日常生活之間的聯系。
針對費斯克積極樂觀的大眾文化理論,我們應辯證地分析,在肯定其理論貢獻的同時,也深刻理解其理論無法規避的問題與缺陷。
第一,約翰·費斯克及其理論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出現在學術研究領域開始即受到了諸多質疑,眾多西方學術名派的傳統學者、理論家均指責他對于大眾文化認知與研究的盲目樂觀和理論構建的胡亂拼湊。《理解大眾文化》理論分析與觀點闡述費斯克都顯露出理論“一邊倒”的問題,其文化觀之所以能有如此多來自普通民眾的歡迎和支持,正是因為理論的通俗顯淺,能給社會中下層民眾以情感安慰與精神麻醉,來掩蓋現實社會中源于階層、身份、文化和權力的諸多不平等。
第二,費斯克對大眾文化的樂觀肯定態度以及他不斷犧牲經濟和技術的決定力量將大眾的眾多文化實踐都被他樂觀地解讀成為大眾想統治者主動發起的文化游擊戰,因此其大眾文化觀被以麥克蓋根為代表的學者批判為是強烈的民粹主義傾向。費斯克刻意忽略客觀存在的權力關系,毫不關注社會主流與從屬之間的辯證性,使他放棄了知識分子的價值判斷直接導致理論的極端化。就如法蘭克福學派的理論家因全盤否定大眾文化而走上極端一樣,費斯克對大眾文化的徹底的肯定樂觀,同樣走上另一個極端。
第三,約翰·費斯克自己所堅持的大眾文化理論全然忽視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客觀現實情況,甚至刻意規避了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結構中無法撼動的不平等問題——資本理論凌駕于無數普通受眾之上,是絕對的主宰力量。他將資本的權力和來自于大眾作為商品文化消費者身份時微乎其微的反抗力量不顧及社會現實、不討論客觀基礎地一味當作完全一致、毫無差別的兩種權力,就將自身的理論研究重點錯放在了大眾群體的消費者和一般受眾群體的所謂主動式、創造性的反抗與顛覆的實現方面,而這樣的著重強調卻更讓理論的缺陷顯得愈發欲蓋彌彰。
第四,費斯克在《理解大眾文化》中引用了許多學者的思想言論且隨意地進行帶有主觀目的的拼接糅合,從而為自己的大眾文化理論做支撐與論證,而完全忽略了他們理論中與自身思想不一致甚至是完全相悖的部分。他這種“權且利用”的理論資源雜糅不僅遭到學界的強烈質疑和批判,同時也嚴重削弱他自身理論說服力與合理性,導致其理論經不起任何文化實踐的驗證。
粉絲理論或稱作粉都理論,是費斯克大眾文化觀的核心理論內核,他將粉絲群體作為一種大眾化社會的文化現象并明確贊揚其積極性,而通過大眾傳媒的力量媒介粉絲形象機器話語被鮮明刻畫。
伴隨網絡的普及和新媒體的涌現,我國大眾文化樣式不斷豐富發展,21世紀以來,網絡媒介文化與影視文化互相照應,形成娛樂性文化消費主要陣地,逐漸成為關注度不斷攀升的亞文化形態。在媒介融合不斷增強的傳播環境中,受眾群體的精神與情感訴求呈現多樣化態勢,而粉絲文化也衍生出新特點與新問題。
首先,粉絲文化被商業資本嚴重浸染,造成粉絲文化的商業化。當經濟利益于粉絲文化捆綁在一起,偶像的符號價值意義則直接成為其相關文化產品的消費價值,粉絲無形中成為這些文化產品的消費者于大眾傳媒的市場。就如幾年前我國商業電影市場一度出現“膚淺的青春、偶像劇的日常,MV的唯美”審美傾向的“流量電影”,不為電影的藝術追求只為粉絲群體走進電影院貢獻票房,而這一切華麗視覺的背后是敘事的蒼白影片品質的低劣。
其次,媒介傳播的失范,造網絡輿論環境的混亂,間接導致粉絲“暴力”家加劇。自粉絲群體出現以來,其影響力日益壯大,對于偶像的行為與表現,有著自己相對獨立的觀點和認知,而網絡平臺所賦予大眾的話語權使得每個人都有權力發表自己的言論和評價。媒體為博取大眾的吸引力會不擇手段將炒作行為最大化,造成媒體行為失范,導致媒介倫理問題頻發。不但不對粉絲不理智行為和不恰當言論加以正確引導,反而一味地推波助瀾,將粉絲不當行為擴大化,嚴重時甚至會造成網絡暴力。
再次,新媒體傳播環境造成粉絲個體的迷失。粉絲作為社會個體,因由個人情感喜好自發形成的追星活動與行為使得自身在這一過程中獲得精神層面的滿足。但在商業性大眾文化特性之下,對于低年齡段的青少年粉絲群體而言,在其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均為完全形成和成熟之前,就沉迷于粉絲對偶像的迷戀之中,極易造成自我的迷失。
首先,樹立正確的文化價值觀,增強主流文化觀的引導。在媒介融合傳播時代,亞文化形式不斷增多,在日益復雜化的信息環境下,作為精神文化產品的粉絲文化對于當前主流文化的正確認識與正確傳播具有重要作用。而針對粉絲文化中所出現的亞文化元素與傾向,主流文化和大眾傳媒應積極將其進行正確引導,及時糾正粉絲文化發展壯大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這是粉絲文化持續健康發展的先決條件與重要保障。
其次,加強傳媒行業的經營與管理,逐步提升相關行業從業人員的職業素養,為媒介信息環節的進一步凈化提供人才支持。在如今新媒體生態環境中,一味追求市場經濟效益而導致部分媒體失范、媒介文化被解構與異化,傳媒價值觀發生嚴重偏離。媒介作為引導公眾輿論的重要載體,承擔著自身的傳播信息的義務,要以客觀的態度、嚴謹的職業道德操守面對所傳遞的一切信息文本。大眾傳媒通過對信息的篩選和發布,倡導正確的價值觀,響應國家廣電系統與文化部門的傳播號召,對傳播生態的改善具有重要作用。
最后,我們作為大眾文化消費的一員都應積極提高自律性,提升媒介素養,在紛繁復雜的全媒體化媒介環境中面對良莠不齊的各類資訊具有理智冷靜的判斷力和思考力。在享受網絡時代媒介所帶來高度便捷性的同時,遵守網絡傳播規范,共建綠色網絡環境,為粉絲文化的良性發展提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