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頂之災

石頭

禿了，終于快要禿了。

從半個月理一次發到一個月理一次發，再到三個月理一次發，未來大概要變成半年理一次發。誰要再說“不如剪去三千煩惱絲”，那就是可恨、可恨、真可恨。

最早是“離離原上草，春風吹又生”，之后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終于，“絕頂聰明”“寸草不生”招手在望了。

不急，怎么可能？譬如買外套喜歡買帶帽子的，隨時可以把頭藏起來；譬如一旦走進理發店，必然對“Tony老師”說：“您一定悠著點兒薅，沒幾根長的了。”

個頭兒矮，喚為“三寸丁”；頭發短，叫作“板兒寸”；如今謝頂了，一寸不如一寸，不如呼為“寸光”。回想“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寸金不只買不到光陰，也買不到脫落的頭發。

為遮羞買帽子，一度傷神。春秋款的帽子護不住發際線與鬢角；夏天戴帽，如同頭頂生了一團火，得焐出痱子；冬天，糾結究竟戴漁夫帽、貝雷帽還是禮帽。個人偏愛福爾摩斯的獵鹿帽，單戴不成，要有整套服裝來配，再加個煙斗。一旦配齊，錢花了不說，遮了羞也更搶了鏡，儼然來自“二次元”世界，角色扮演有點兒拉風，與本意相去甚遠。

脫發可治，為何不試？不是沒想過。惜發如命、敝“發”自珍的朋友們推薦過諸多洗發水、生發皂、護發素，但終究無甚成效，由此及彼，對生發劑便生戒心。

少年頭發多，總覺得它會一輩子茂盛，即使老了也不過換個色罷了；青年頭發漸稀疏，可是中空的旋渦還沒出來，以為不會像父輩，頭頂光、腦門光、耳畔光。以前常笑部門主管和公司領導脫發，臨到自己頭上也是報應，不認領也不行。

頭發厚重者千萬別笑脫發人，笑不得，說不好下個就是你。脫發其實算不上什么重大疾病，命運只摘走頭頂的幾片烏云，暗示你該靜心體悟生活，少些不必要的牽掛和欲望吧。

所以，“寸光”雖讓顏值減分，也是轉向修心的大好契機。孔子曾后悔“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想來圣人都會犯“視覺動物”常犯的錯，就別指望普通人不就頭頂新氣象搬弄是非。

植發嘛，看了視頻就犯怵，那幾乎是在頭皮上打洞。植發效果雖已有驗證，但價格卻不親民。亦如整容，原本只為修補瑕疵與缺憾，難免變成對身體的過度改造，美則美矣，看起來失真了。頭發榮枯應尊重自然法則，與觀念有悖的事，慎思、慎行。

明人陳繼儒說：“好丑心太明，則物不契；賢愚心太明，則人不親。須是內精明，而外渾厚，使好丑兩得其平，賢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值此將禿未禿之時，毛發若還留得住，就先留；若留不住，就賞自己一個干凈利索的“寸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