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歌
常言道,文章不厭百回改。我相信這世界上一定有五官精致無瑕的美人,所以一定也有一氣呵成,無須刪改的千古雄文。比如,王勃所作的《滕王閣序》可以說是中國古典文學史上的經典之作,“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句流傳千古,傳誦不衰。
然而天才畢竟稀有,大多數的名篇佳作,少不了要經歷“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的艱辛創作和“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耐心修改。
那么,修改一篇文章應該從哪些方面入手呢?
修改中心思想
在完成一篇文章,特別是一篇議論文之后,你可能會收集到更多主題相關、更有價值的資料,這時候要適當地修正原來文章的中心思想,以便讓核心觀點的論述更加準確。或者調整論據,讓論據能更好地支撐你的論點。此外,表達中心思想也要與時俱進,適當融入新鮮的熱詞,也都可以為文章增色。
修改邏輯脈絡
不管是寫作議論文還是講述一個故事,我都喜歡用模塊思維的方法。除了設計模塊圖、修改模塊圖,還可以用“模塊卡片”的形式,即把一篇文章重要的模塊做成卡片,然后不斷嘗試調換卡片的順序,或者精簡冗余的卡片,以便達到最清晰或最有創意的邏輯表述。
小說家杰克·倫敦就曾用過卡片作為改稿工具。每當他進入創作狀態,就會在家里的窗簾、櫥窗、床頭等處掛起小卡片,這樣他就能在穿衣、刮臉、踱步時,隨時和所構思的故事做“鏈接”,不斷尋找靈感,直到在腦中把它打磨得順滑而光亮。
修改情節與細節
首次寫文章和后期修改文章時,我們的關注點不同。
首次書寫時,我們常急于把故事敘述完整,參照故事大綱,把豐富的“血肉”填充進去。后期審閱、修改時,往往更關注局部情節,把注意力放在情節銜接的“順暢感”和“澀滯感”上。
我在修改自己的小說時,常常會發現最初某處情節的設計過于刻意、呆板了,這時就需要重新構思情節,讓故事前后情節的銜接更加順暢。有時剛好相反,重讀某些情節時,會覺得那段故事沒有給人物制造出足夠的“麻煩”,為了讓故事更加好看,會增加一些迂回設計,營造澀滯感,直到局部與整體渾然天成又各具氣象。
除了修改故事情節,我們常常還會對某個細節進行強化。比如突出某個特殊道具的重要性,讓它從一開始就成為一個有力的伏筆;又或者人物命運明確了,反推其性格與外貌,做出更精準的描摹。
托爾斯泰的長篇小說《復活》從構思起草到最終出版,用了十年之久。僅僅對主人公瑪絲洛娃的肖像描寫,他就改了二十多次。
在第一稿中,托爾斯泰這樣描述瑪絲洛娃的外貌:“丑陋的黑發女人。她之所以丑陋,是因為她那個扁塌鼻子。”最終定稿時,改成了“她兩只眼睛又黑又亮,雖然浮腫,仍舊放光……跟那慘白的臉恰好形成了有力的對照”。第一稿的外貌細節描寫,客觀直接,但沒有感情色彩。而修改稿中,加入了對人物神采的捕捉以及對人物遭遇的共情,把女主人公飽受摧殘的形象特質,更加動情地展現出來。
修改文字語句
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也是在改稿時要著重注意的地方。修改文字語句,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
反復朗讀,反復修改,直至文從字順。
要找到錯別字和不通順的語句,僅用眼睛查看、默讀,有時很難發現。有人曾做過實驗,如果你在閱讀時不發出聲音,很難察覺句子中一些書寫顛倒的詞語。用反復朗讀的方法,可以讓我們的意念慢下來,逐字審查文本,糾正錯誤。
建立屬于自己的語感,在語感的內驅下,修整語言風格。
寫作者要怎樣建立語感呢?其實,模仿就可以。
作家莫言26歲時,偶然讀到阿根廷文學大師胡里奧·科塔薩爾的短篇經典《南方高速》。當時,他正為找不到合適的語言風格來完成小說《售棉路上》而苦惱。《南方高速》特有的語言風格,給了莫言強烈的閱讀沖擊,他用了三個通宵,將這篇小說抄在一個硬皮本上反復學習。
談及這段模仿經歷時,莫言說:“這次模仿,在我的創作道路上意義重大,它使我明白了,找到敘述的腔調,就像樂師演奏前的定弦一樣重要,腔調找到之后,小說就是流出來的;找不到腔調,小說只能是擠出來的。”
莫言所說的“敘述的腔調”,就是語感。我們可以利用模仿經典的方式,逐步培養語感。也可以在每次動筆之前,用聽音樂的方法讓自己找到狀態。
我經常會在寫作前聽一段音樂。如果是寫長篇小說,就會事先為這部小說甄選一首“主題曲”,主題曲的旋律特點要和小說的語言風格契合,比如都是簡潔明快型,或者都是深沉雋永型。正式寫作前,先用這首主題曲來熱身,確保大腦處在相似情感狀態中,以便用穩定的情感面貌來保持語感狀態。
堅持給“語言”做減法,直至字字精當。
在修改文本時,注意讓“語言”瘦身,盡量刪除多余的表述。
海明威的小說通常使用非常簡短的句式,即所謂電報式文體的語言風格,熟練運用語言必要的省略來控制敘述的分寸。據說他寫作時喜歡用一只腳站著寫,因為“采取這種姿勢,使我處于一種緊張狀態,迫使我盡可能簡短地表達我的思想”。
當然不是說人人都得學習運用“電報式文體的語言風格”,而是希望每位寫作者修改文本時,都能在保持自己語言風格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減少贅述,用詞精當,表意準確。
綜上所述,希望寫作者可以沉下心來,認真打磨自己的文章,在“不厭百回改”中綻放才情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