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宇
說到歷史上川渝地區移民,大家耳熟能詳的詞語中一定有“湖廣填四川”。在各地的外來移民中,也留下了家譜之類的歷史文物、文獻,作為移民文化的證明。如果我們細細探究歷史脈絡,就會發現“湖廣填四川”其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歷史移民事件,而是時間跨度巨大,分成若干不同階段的間歇性移民潮。移民的來源實際上不是“湖廣”二字能夠概括的。
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移民們,有著不同的遷徙目的地,在川渝地區構建起了具有獨特文化特征的社會體系。今日川渝各地文化、方言之間存在的普遍差異,與之息息相關。
元末明初:第一次移民
川渝地區,尤其是成都平原和川東一帶,自古以來就有著肥沃的土壤、優越的灌溉條件以及豐富的礦產資源。再加上北方有秦嶺、大巴山等天險,這一片地區在中國歷史上大多數時候儼然是與中原相隔的“世外桃源”,人們在這片富庶而相對安全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悠然自得。
不過安寧總有被打破的時候,南宋末年與蒙古的戰爭中,川渝地區所在的西線是蒙古軍進攻的重點戰線。甚至蒙古大汗蒙哥,就是在征伐重慶的過程中命喪釣魚城。連年的征戰使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飽受兵禍之苦,戰爭結束時,曾經有數百萬人口的四川也近乎遭受了滅頂之災。全境只剩下十二萬戶,僅五十到六十萬人口。
由于蒙古帝國在統治方面的低效,四川人口在其統治時代恢復緩慢。資陽、安岳、內江、隆昌這些地方,在被破壞之后,長期人數不足,竟然“終元九十余年,無官可設”。曾有上萬戶人的安岳,到了元代末期,也只是“編戶八百”。
第一批填補人口的大規模移民,正是反抗元朝統治的明玉珍起義軍。明玉珍所率的起義者多來自湖南、廣西、湖北等地,在重慶一帶建立了明夏政權,他帶來了四十萬左右的移民。到了明初,官方組織大規模的“秦楚填蜀”,大量來自陜西、湖北、湖南、江西的人被有計劃地遷入川渝地區。在這些移民中,湖廣人居大半,今天重慶一帶的向、何、譚、孫等姓,大多是當初由湖北、江西一帶遷入的。此后兩百多年,四川沒有遭受大規模的戰爭和災難,人口有了大幅度增長。
明末清初:第二次移民
到了明朝末年,由于大規模天災和國力衰弱導致的明末農民戰爭再次造成大規模人口損失。而明朝覆滅之后,在清朝覆滅南明的戰爭以及康熙年間三藩之亂中,川渝地區都淪為戰區。連綿幾十年的戰爭使四川人口受到的損失,甚至超過了南宋末期。不但成都平原遭受重創,川東、重慶也被嚴重破壞,大量人口死亡或者逃離。在1660年前后,重慶城中的殘存者“不過數百家”,而附近州縣情況更糟,“非數十家或十數家,更有止存一二家者”。這種情況下,要恢復生產幾乎是無稽之談,于是,明朝初期那種移民活動便再度被提上了日程。
為了讓四川地區,尤其是在戰爭中遭受重創的川東盡快恢復生機,清政府下達了招墾令,不但“開墾耕種,永準為業”,而且“官給牛、種”,通過提供生產資料的方式,來推動開墾的進行。湖南、湖北、廣西、江西各地,又一次成為了人口的輸入區域。
官方對移民的鼓勵政策,加上戰亂平息后大量空閑良田的吸引力,令四川的人口狀況有了很大改觀。比如在巫山,“兩湖之民負耒來耕者幾千人”;在云陽,“湖南湖北之人為多”。這些新遷入者被稱為“新戶”,與明朝初期遷入的“土著”相對應。整個重慶地區,湖南、湖北遷入者普遍占了70%~80%。除此之外,陜西、甘肅、廣東、福建移民也都陸續往川渝一帶遷入。
眾多移民為川渝地區帶來的不僅僅是生產力的恢復與地區的繁榮,不同的地域文化碰撞更是增強了川渝文化的豐富性。以戲劇為例,昆曲、南戲、秦腔、徽調等曲藝形式隨著移民先后入川,經過長期發展演變,形成川昆、川高、彈戲、胡琴等新曲藝形式,再加上四川原有燈戲,形成了新川劇中“昆、高、胡、彈、燈”五種聲腔。而聞名全國的川菜,同樣是各地移民飲食文化與本土飲食文化相互融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