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鈕錞于：戰爭，旋律與信仰

吳嬋 提仔

各位好啊，很開心今天能跟大家聊聊過去的事。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人好好聽我說過話了。

我叫虎鈕錞于，名字可能比較拗口。

錞于是我們那時候特別流行的一種青銅樂器，聽說從春秋戰國時期一直火到了漢代。我的同伴們有大有小，但形狀大多跟我長得差不多，都有寬寬的肩膀，腹部向下收縮，標準倒三角身材。

我們的頭上都有一枚鈕，是拿來掛繩子的地方，有些小伙伴的頭頂是基礎款的環形鈕或者橋形鈕，也有些鈕是馬、獅子或者龍的形狀，但你們看看我頭上這個鈕，是一頭昂首沉身、神勇無比的猛虎。

這是我的主人專門設計制造的，我的名字也正是由此而來，是不是特別酷？

之所以把鈕做成老虎的形狀，也是有講究的。記得那時候，巴族人長期居住在山嶺環伺的地區，山間野獸橫行，而老虎是獸類的王者，其力量和威猛之氣都是無可匹敵的。而且白虎是上古神話里的四靈之一，能驅疫辟邪、鎮鬼禳災，傳說巴族人的祖先廩（lǐn）君死后，魂魄也化作了白虎。所以他們非常崇敬老虎，把虎作為整個部落的圖騰，向祖先廩君祈求力量。他們還管自己叫“虎人”“虎之族”，久而久之，附近的部族也開始這樣稱呼巴人了。

什么，你們說我這種大塊頭，看起來不像個樂器？那是因為我演奏的，可不是古琴妹妹那種悠揚細膩的樂曲，我是一種軍樂器，結構比較簡單，沒有設置固定的音節音律，是直接通過手或外物的敲擊來發聲的。我一般會在戰場上和銅鼓、銅鉦相互配合，幫助將軍指揮軍隊行動、傳遞作戰信息。不僅如此，因為我能發出雷霆般的巨響，激揚的樂聲就像如今大型慶典上演奏的軍樂一樣振奮人心，能夠調動士兵的情緒、鼓舞軍隊士氣。

遙想當年，沙場上兩軍對立，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繩子從我頭頂猛虎的身下穿過，將我懸掛在架上，負責奏樂的士兵重重地在我的身上敲擊，我鼓足了氣，發出最長、最大聲的怒吼，希望為即將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再添上幾分勇氣和力量。我的族人，也就是古代巴族的武士們，本來就天性勇猛，在我的助力下更是英勇善戰。偶爾我也會想，說不定真的是祖先神在庇佑著我們呢。

如果你走近看看，會發現我頭頂不止有一枚虎鈕，它周圍的平盤里還雕刻著幾組圖案：頭髻人頭、羽人乘船與擊鼓、魚、鳥、花蒂等紋飾。這些圖案也不是隨隨便便畫上去的，實際上，巴族是一個長期以漁獵為生的民族，巴人生活的地方，除了層疊的山巒，還有縱橫的溪河，他們常常會乘著小船去河里捕魚，當他們懷著對于山川河流的敬畏心，在我身上雕刻下獨木舟和魚圖案的時候，不經意間也記錄下了他們最真實的生活片段。

當然，戰事雖頻，也不是每天都有，平靜的生活里我也沒有閑著。巴人有祭祀神明和祖先的習慣，在商議氏族部落的重大事項時，都會舉行隆重的儀式，在這些盛大的場合，為了表示重視、虔誠的態度，巴人往往會使用最神圣的器皿。

在他們心中什么最神圣呢？當然是老虎啦。巴人認為，猛虎不受幽明異路的限制，可食鬼魅，能保佑他們在戰爭或日常生活中不受鬼魂的糾纏，所以，頭頂猛虎的我，除了在這些大型儀式中充當演奏樂器，還常常被當作一種重要的祭器來使用。我身上那些羽人擊鼓、椎髻人面、神鳥之類代表巴族傳統信仰的紋飾，就是最好的證明。

漫長的歲月里，我在戰場上鼓舞將士們浴血奮戰，從高高的祭臺上俯瞰虔誠的族人，當貴族們在山間追逐獵物，或是部落歡宴之時，我也相伴左右，奏樂助興。那些記憶是如此深刻，縱然已經過去了兩千多年，我還是會在午夜夢回之時，想起那段難忘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