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V了個VP”研究

摘 要：“V了個VP”是語言表達中的常見的表達式，基于前人對相關結構的討論，結合構式的句法和語義特點，概括其構式義為：“表達主體對已經發生的動作行為所導致的事件或結果現象的主觀感受”。并對其衍生網絡語“V了個寂寞”的構式義進行概括：“表達說話人對已經發生動作未達到心理預期的主觀評價”。從語義來看，在運用“V了個寂寞”結構，說話人在表達會帶上說話人主觀上的負向評價。最后，對此結構的語用功能進行分析，主要為凸顯反預期心理，還有標題功能、會話交際功能。

關鍵詞：構式 “V了個寂寞” 流行語

2020年以來，“V了個寂寞”框式結構被網友們廣泛運用，因其語義清晰且簡短有力，經常出現在各種社交平臺上，用于表達人們的主觀態度，抒發情感。

一、構式判定

（一）判斷條件

判斷一個結構是否為構式，要符合Goldberg的構式語法理論中的一些條件，Goldberg（1995）認為構式是一種既定的語法事實，獨立于詞匯語義規則之外，表達獨立的意義，其對構式的定義如下：“設C是一個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當且僅當Fi或Si的某些特征不能嚴格地從其自身的組成成分或者其他先前建立的構式中預測出來時，C獨立成為一個構式。”^①根據Goldberg的這一理論，構式的形式與意義二者互為依存，當一個語言表達模式滿足意義或者用法不是將各個構成要素簡單相加，而是相比較而言更穩定的一種表達式，這就算是一個構式。

綜上，判定一個結構為構式有如下標準：（1）由可變部分和不可變部分組成;（2）是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3）表達式穩定;（4）整體意義具有不可預測性。

（二）判斷理據

根據判斷構式的四條標準，我們可以將“V了個VP”視為一個構式，從形式上看，“V了個VP”是由構件“V”、“了”、“個”、“VP”構成，包括可變成分和固定成分;從結構上看，是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從意義上看，其整體意義不能通過各個部分簡單相加得來;整個框架的意義是表達主體對已經發生的動作行為所導致的事件或結果現象的主觀感受，當然具體的含義還是要根據“V”來定，顯然，這不是由這幾個構件進行簡單相加獲得的。

進一步分析網絡流行語“V了個寂寞”，單從構件上來看，“V”是動詞或者動補短語，用來表示動作的產生;“個”通常情況下名量詞，但隨著各種類型的“VP”進入到這個結構，“個”逐漸虛化，還要結合具體例句進行進一步的分析;“寂寞”不再表示其本來含義，使整體結構表達主體無奈的態度，在網絡用語中使用頻率更高。

（1）咸魚的消息提醒到底有什么用？開了也不提醒，開了個寂寞。（微博2020.10.4）

（2）暖氣費感覺交了個寂寞。（日常搜集語料）

從例句（1）可以看出，句中的“V了個寂寞”具有一定的隱涵義。在具體語境下，其表達的不是說話主體孤單寂寞的實體含義，而是對前面動作結果的期望值未達到心理預期，表達出一種消極的語義內涵。因此，這樣的結構不能憑借字面上的意義推理得來隱含意義。因此，本文將“V了個寂寞”判定為構式，并對其進行深入的研究。

二、語義功能

說話人在對客觀事實陳述時，一般情況下會不自覺帶上主觀性成分，同時主觀性是包含在事實的敘述中。說話人在表達“V了個寂寞”時，因為在大眾認知中“寂寞”在這一結構中表明了對動作結果未達到預期效果的失望態度。馬建忠將差比定義為“差比者，兩端相較有差也”。^②在說話人的日常認知中，說話人在接收社會信息時，說話人主觀上會形成一種對于該動作的概念認知。當說話人親身體驗這一動作后，發現動作結果與預期相悖時，就會在頭腦中把親身體驗的V與概念中的V進行比較，得出差異，并表現為說話人感知的V的結果不如預期認知中的好。因為“V了個寂寞”隱含著隱性差比范疇，所以說話人在表達會帶上說話人主觀上的負向評價。

（3）讀研讀了個寂寞……在校時間4個月！導師辦公室不記得！同學沒認全！至今沒選題！（微博2021.9.10）

“讀了個寂寞”能體現說話人的主觀感情色彩，說話人親身體驗的“研究生”與主觀中的發生了沖突，說話人在頭腦中把親身經歷過的“研究生”與常規狀態的進行比較，得出親身體驗的與常規狀態下的情況有差別，并表現為說話人親身感知的不如概念認知中的好，從而表達一種負向評價。

（4）更新了系統，之前微信時不時出現空白的聊天對話框現在反而更嚴重了，現在接收消息遲緩，卡頓，我更新了個寂寞嗎？（微博2021.2.4）

例（4），正常情況下微信更新之后，性能會比之前的更完善，但是說話人更新微信后并沒有覺得很好用，相反，比之前的性能更差，所以說話人將自己更新后的微信與認知中微信更新后的狀態進行比較，得出“自己的微信并沒有在更新后越來越完善”的結論，與認知中的理想狀態差距較大，這種功能上的缺失造成了說話人認為更新還不如不更新，說話人用“更新了個寂寞”來表達對自己微信更新后的性能抱有一種負向態度。

三、語用功能

（一）凸顯反預期心理

吳福祥（2004）指出，從言談事件參與者的預期這個角度說，預期信息經過事件的檢測后，會出現三種結果。^③在對“V了個寂寞”結構的句法和語義進行研究后，我們對此結構的語用功能進行分析，根據對語料的考察，此結構的語用功能主要為：凸顯反預期心理，與某個特定預期相反的話語信息。

（5）主治醫生不在，只有實習生在，調牙齒調了個寂寞，感覺還調歪了。（微博2021.6.7）

一般的社會認知是，在醫院患者應該可以得到很好地治療，但說話者在親身經歷調牙齒后，卻調歪了，與自己內心的預期相反，于是發出“調了個寂寞”的反預期評價。

（二）標題功能

經過對搜集的微博語料匯總發現，“V了個寂寞”的文本類型分布存在特別的地方，也就是出現了經常被各大媒體用來當作標題的情況。從“防沉迷系統‘防了個寂寞”（中國網）到“悉尼封城為何‘封了個寂寞”（新華網），結構的情感色彩被各大媒體青睞。首先是這一結構具有較強的凝練性。“V了個寂寞”在一則語篇中占據主體地位，體現說話人的立場、看法，有一定的直觀性。它可獨立成句，凝練地表達對所經歷事件的情感，或者是一種隱藏的評價。通過標題句的概述，我們大致可以了解到所要敘述事件結果的差強人意，體現某種行動或者措施的無效性。篇章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解釋說明，幫助讀者更進一步了解事件的具體情況。如：

（6）別讓買書“買了個寂寞”。（新華網2020.11.16）

標題“別讓買書‘買了個寂寞”給讀者灌輸買書不應是形式化的作秀，給讀者留有思考的空間，勾起讀者的閱讀興趣，會進一步發問，增加探索原因的興趣。“買了個寂寞”意味著“買”這一動作的無效性，究其原因就要深入閱讀文本，是目前社會存在的一種現實情況。雙十一，因為沖動囤積了大量書籍的消費者大量存在，之后很少有時間進行閱讀，形成了“買書如山倒，讀書如抽絲”的普遍現象，讓讀者對自己的沖動囤積行為作出思考。這樣，點擊文章具體內容才能夠進一步了解事件全況，很明顯能夠增加文本的訪問量。

其次，是這一結構的流行性。網絡傳播的滲透力強，多出現在娛樂新聞中，一個新的網絡用語的出現，會有大量媒體、網友紛紛效仿，迅速流行起來，不斷有新的詞進入，各種“寂寞”接踵而來，豐富這一結構。

調侃性，“V了個寂寞”具有較強的調侃性。輕松隨意的語氣讓讀者意猶未盡，由于表達比較含蓄，發人深思，耐人尋味，適合幫助媒體傳達觀點、立場。

凝練性能用較少的文字表達說話者的情感態度，流行性增加了結構的傳播速度，調侃性能夠增強標題的趣味性，綜合這三個特點形成了標題的新穎性。這一結構作為標題更能增加文章的吸引性，進入結構詞語的靈活性也為媒體模仿使用提供了可能性，并逐漸標題化，更吸引人眼球。

因此，“V了個寂寞”更適用于非正式文章的標題，正確的運用會增加文章的俏皮性，讓受話者身臨其境，體會說話人的情感，還會提高點擊量，起到良好的傳播效果。運用不當，就會失去文章的真實性，造成不恰當的宣傳，帶來麻煩。

（三）會話交際功能

“V了個寂寞”在網絡平臺流行的同時，在日常生活對話中也有較高的出現頻次。在交際雙方對話過程中，除了說話者表達帶有一定扥主觀性，很有可能還會出現“交互主觀性”。交互主觀性是主觀性的進一步演化，Traugott（2003）曾對這兩種情況進行區分，大致觀點為：主觀性側重于說話者主體的情感態度，交互主觀性則偏向于說話人對受話人情感態度的看法和關注。交互主觀性是說話者用明確的表達方式，傳遞對受話人所處情形的關注，更具體來說關注受話人對交談內容的一種看法，對其面臨問題的關注。

交互主觀性在“V了個寂寞”構式中有一定的體現。當說話人想傳達一種負面消極、嘲諷情緒時，但要顧及受話人的感受，以一種委婉的方式進行信息的傳遞，這時就可以運用“V了個寂寞”的輕松隨意性來迂回表達。這樣既完成了信息傳遞的目的，也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情感義。

（7）a：生活真的好難啊！長麥粒腫眼睛疼，牙齒也要去看醫生，每次都那么巧，這半夜眼睛痛他也才下班，周末看牙齒他也要上班。

b：你就知足吧！他可能是真的工作忙得沒時間休息，我男朋友下班后都找不見人影。

a：唉！感覺我們找男朋友找了個寂寞。

例（7）中說話人a抱怨自己牙痛、眼睛痛，但男朋友卻因為工作原因不能陪伴在側，內心充滿無奈和不滿。但沒想到b的境況更難，下班都很難尋到男朋友的身影，說話人a對b由不滿無奈轉到安慰。說話人a本可以直截了當的表達“這樣的男朋友還留著干嘛”或“你男朋友更加差勁”，卻選擇用“感覺我們找男朋友找了個寂寞”委婉表達共鳴，讓受話人不那么難過。這樣的表達方式還調節了氣氛，讓對話氛圍變得更加和諧。

四、結語

本文首先從構式的判定入手，對“V了個VP”進行判定，認為其是一個構式，其衍生網絡語“V了個寂寞”也為構式。接著，著眼于對“V了個寂寞”結構的語義內涵進行描寫，主要為凸顯反預期心理。對語料進行整理分析發現，“V了個寂寞”作為書面語使用時可以充當標題，這一功能主要由其凝練性、流行性、調侃性和新穎性賦予。最后，總結除在社交、媒體平臺以文字方式展現外，“V了個寂寞”在人們日常交際溝通中也有突出的會話交際功能，運用時有一定的主觀性，同時交互主觀性隨之產生。

注釋：

①其原文如下：C is a CONSTRUCTION iff C is a form-meaning pair such that some aspects of Fi or some aspects of Si is not strictly predictable from C's components parts or from other previously established constructions.

②呂叔湘，王海棻.馬氏文通讀本[M].上海：上海出版社，2001.

③吳福祥.試說“X不比Y·Z”的語用功能[J].中國語文，2004（3）.

參考文獻：

[1]吳為善.構式語法與漢語構式[M].上海：學林出版社，2016.

[2]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4）.

[3]呂叔湘，王海棻.馬氏文通讀本[M].上海：上海出版社，2001.

[4]吳福祥.試說“X不比Y·Z”的語用功能[J].中國語文，2004（3）.

（作者單位：渤海大學）

作者簡介：郭芮（1998-），女，漢族，遼寧沈陽人，在讀研究生，渤海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研究方向：現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