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歲月

尤今

讀到一篇短文，作者提及他在博物館看到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玉雕龍舟，當他為這件藝術品的鬼斧神工嘖嘖嘆賞時，也為雕刻者的命運發出同情的哀嘆。

作者認為，一刀一刀地耗損人生的許多歲月來慢慢完成一件藝術品的過程，其實是很殘忍的。原因是：把一個有才氣、有抱負的年輕人深鎖在一間工作室里，只安排一件事情給他做，年輕人青春正茂的世界，會因此而變得狹窄和黑暗。

我不同意這個看法。

我非魚，也知魚之樂。

一件完美的雕刻品，必定包含著雕刻者那一股鐵杵磨成針的毅力、那一種吸納各家之長為技藝的努力、那一份凝聚萬千意志于十指的專注，還有，缺一不可的自信與自重。

當雕刻者刻下第一刀時，他也許正是青絲滿頭、意氣風發的少年，完成最后一刀時，他或許已變成動作遲緩且兩鬢斑白的老者。可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實際上，他雕刻的不是物品，而是歲月。

當雕刻者把原始平凡的材料轉化成匠心獨具的藝術品時，他也將一種驚天動地的美雕刻進了永垂不朽的歲月。

雕刻者的世界，不狹窄、不黑暗，相反，明亮如陽光、遼闊如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