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融資發展偏離基本功能問題的思考

馮小峰 煙臺市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芝罘管理部

近年來，貿易融資業務出現了偏離支持貨物貿易進出口基本功能的傾向，改變了貿易融資的低風險融資屬性，逐漸異化為跨境套利的工具，業務風險頻發，對跨境收支、大宗商品定價、銀行信貸質量帶來非常大的負面影響。如何引導貿易融資回歸服務商品進出口的邏輯起點、恢復其低風險交易的本來面目、促進貿易融資健康發展已經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貿易融資業務偏離了服務進出口貿易發展的內在本質

根據《巴塞爾協議》的定義，貿易融資是指在商品交易過程中，運用短期性結構融資工具，基于商品交易中的存貨、預付款、應收款等資產的融資，是專為進口商或出口商提供的與國際結算相關的短期資金融通或信用便利。但是，當前的貿易融資業務出現異化現象。

（一）貿易融資產品偏離了自償性的本質要求

貿易融資自償性是指貿易融資提供者在提供貿易融資時，通過一定還款機制，將貿易融資覆蓋下的資產轉換為現金，達到自動償還貿易融資的目的。目前，不少產品不再依托融資項下的資產及其轉換的現金流，失去自我清償的特征，偏離了自償性金融工具的本質要求。一是貿易融資產品與貨物交易之間的對應關系逐步瓦解，部分貿易融資產品對交易背景的要求逐漸模糊。以發貨前融資為例，發票融資依然存在融資與貨物的對應關系，而備貨階段的打包放款已經模糊了貨物與融資的關系，把融資與收匯的內在聯系割裂了。而貨押融資將進出口貨物與該筆貿易融資之間的關系已經徹底割裂了。二是對第一還款來源的要求不斷弱化，擔保抵押成為產品的主要組成部分，如保理業務的還款來源可以不是貨物銷售的回款，而各銀行推出的依托出口信用保險的貿易融資主要還款來源已經定位為出口信用保險的賠付。

（二）銀行經營貿易融資出現高風險傾向

傳統業務中，貿易融資覆蓋的資產在整個交易中起到自擔保的作用，交易風險非常低。但是，隨著銀行對覆蓋資產物權屬性不斷放松、部分階段經營風險較高，日益擺脫了貿易融資的低風險經營模式，只能依靠其他增信手段降低風險，貿易融資的低風險屬性不斷較少。一是銀行對貿易融資覆蓋資產的物權要求不斷降低。由托收、即期信用證等業務直接控制貨物，演變為控制未來貨權（提單），蛻化到現在接受倉單這種有瑕疵的憑證作為融資的物權憑證。二是部分階段經營風險較大。如倉單轉賣過程中，開證行向進口商提示倉單，進口商向銀行開具信托收據并取得倉單。雖然名義貨權仍然屬于銀行，但是貨權及銷售回款的控制權實質上掌握在進口商手中。一旦銷售資金挪作他用，銀行可能面對信用證墊款問題。三是增信化經營模式。銀行對貿易融資審批脫離了審查貨權、企業現金流和第一還款來源模式，主要依據土地使用權抵押、第三方擔保等視同流動貸款的增信式經營模式，存在較大風險隱患。如轄內某銀行為新成立企業授信2億人民幣，其主要依據是估計4億元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及在建工程，由于經營出現問題，形成不良貸款。

（三）企業運用貿易融資出現套利化傾向

企業敘做貿易融資偏離了為貿易服務的中心，將貿易融資異化為跨境套利的工具。一是虛構貿易背景敘做貿易融資套利。如青島港事件中，某公司與倉儲公司串謀出具虛假倉單進行重復融資，放大套利交易量。二是敘做虧損或沒有需求的交易形成貿易背景進行套利。如在國內銅庫存大幅增長、消費逐步放緩之際，銅融資企業利用貿易融資套取匯差收益。三是將貿易融資作為流動貸款的替代品。

二、相關各方的共同作用導致了業務發展的偏離

套取利差匯差是貿易融資數量急劇放大的外在原因，而貿易融資偏離服務進出口的內在原因應從貿易融資業務的相關各方進行分析。

（一）銀行的短期行為擴大貿易融資外延

一是追求短期利潤和規模。在銀行面對激烈的同業競爭和利潤考核壓力下，部分銀行經營中優先考慮完成短期內的各項考核指標，尤其是增加中間業務收入、跨境人民幣結算量、表內理財存款等重點考核指標，導致短期行為盛行。同時，由于銀行層級較多，信息從支行向分行等上級傳遞的過程中，信息可能被過濾、修改，影響了業務的正常審批。二是內控措施與業務規模和復雜程度不相匹配。近年來，貿易融資套利的種類和操作手法層出不窮，而銀行的內控措施改變不多，新型的套利手段很容易規避原內控措施。三是部分銀行默許貿易融資套利化傾向。目前，銀行對貿易融資中盛行的各種套利手段有一定了解，但是由于僥幸心理的存在，銀行仍然沿用審批低風險貿易融資的手段衡量高風險化的貿易融資套利行為。部分銀行扭曲貿易融資促進真實貿易的業務本質，引導企業鉆政策漏洞，幫助客戶規避監管。甚至前端業務人員勾結企業，與信貸審批人員合謀，促成信貸獲批，從而獲得額外收益。

（二）進入門檻低導致企業大量敘做貿易融資套利

一是輕易構造貿易背景；貿易單證審核對專業知識要求較高，銀行較難核實企業提供的提單、倉單等憑證，虛構融資背景得相對容易。尤其是通過與第三方關聯公司的加入，構造合同、發票等貿易背景就更為容易。而部分銀行敘做貿易融資過程中，對交易背景的真實性審核不嚴，也方便了企業構造以融資套利為目的的虛假貿易。二是受到違規處罰概率低。如境內外關聯公司虛假交易行為查實難度大、定性難度大，很難進行違規處罰，企業違規成本較低，客觀上刺激了貿易融資套利行為的激增。三是大型企業集團容易得到授信支持。大型企業集團因獲得銀行信貸資金相對容易，具有利用銀行低價的信貸資金進行資金“倒買倒賣”的優勢。尤其是大宗商品貿易融資因其“金額大、周轉快、收益高”更容易獲得銀行資金支持。

（三）監管措施不健全難以及時糾正貿易融資發展方向的偏離

一是規則監管容易規避，原則監管理念仍待健全。目前，我國金融監管采取規則監管的模式，即已明確的法律條文作為監管依據。這種“對號入座”式的監管簡單明了易于執行，卻難以覆蓋全部監管對象和經濟行為，存在“重法律形式，輕經濟實質”的問題，很容易被規避。二是監管協調不足影響監管效果。貿易融資監管不僅涉及銀監局、外匯局、人民銀行等資金監管機構，還涉及海關、商務、工商等貨物流監管和公司行為監管。監管體系的碎片化及監管協調不足無法及時糾正貿易融資偏離本質的問題。

三、引導貿易融資回歸為進出口貿易服務的本源

（一）樹立正確的原則

一是堅持服務實體經濟的發展原則。注重發揮貿易融資服務商品進出口的根本作用，要引導企業銀行改變過度重視短期收益的經營傾向，堅決制止沒有真實貿易背景、純粹以套利為目的的貿易融資業務。引導企業合理利用貿易融資為進出口業務服務，避免盲目擴大杠桿、追逐利差和高風險，防止出現背離公司主營業務，脫實向虛，進行套利化經營。

二是堅持安全、穩健的發展原則。引導銀行堅持貿易融資自償性、低風險的發展方向，全面提升相關內控管理制度，不斷提高風險防控的前瞻性和敏感性。積極落實展業三原則，完善盡職審查措施，建立起覆蓋各個業務環境的風險防控體系，尤其是做好大宗商品貿易融資、創新貿易融資產品的風險檢查，強化風險隱患排查和貸后管理，及時發現苗頭性、傾向性問題，確保不發生大的信貸風險。

三是堅持不斷改進監管原則。積極深化“展業三原則”等原則性監管的內涵和適用范圍，改進真實性審核條款等規則性監管覆蓋面有限、易于規避的問題，推動按照實質重于形式的原則進行監管。在堅持簡政放權，大幅減少傳統的規則性監管法規的同時，推進規則監管與原則監管有機結合。不斷推進監管部門間的信息共享，加強監管協作，完善監管鏈條，及時扭轉市場主體的監管套利行為。

（二）引導貿易融資業務健康成長

一是引導銀行樹立正確的經營理念。引導商業銀行更加重視風險防控的重要性，按照“展業三原則的”要求，落實真實性審核，確保貿易融資的真實背景。轉變激勵機制，合理制定業務發展速度，堅持依法合規創新，防止貿易融資業務服務脫離實體經濟。堅持貿易融資創新與銀行人員配置、內控系統等基礎能力相配，建立于業務規模和復雜程度相匹配的業務治理體系，防止貿易融資創新活動脫離進出口貿易。

二是引導貿易融資產品的回歸本質屬性。引導銀行推出期限、杠桿水平合理的低風險貿易融資產品，促進貿易融資產品回歸低風險、服務真實貿易的本質屬性。加強對高杠桿、長期限、還款來源模糊等高風險業務的調研，摸清銀行涉外產品情況。及時掌握高風險、套利目的明顯的貿易融資業務，積極采用窗口指導等措施，限制此類業務的過快增長，對涉嫌企業謹慎提供信用支持。對于融資期限遠超過企業正常交易周期的貿易融資，應引導銀行根據企業和行業生產經營特點，合理確定授信期限。加強貿易融資產品的全流程管理，落實各項貸后管理措施，尤其是采取措施解決贖單后的風險控制問題，降低貿易融資風險。

三是引導企業合理運用貿易融資的功能。鼓勵企業合理運用貿易融資，促進正常進出口貿易發展。容忍企業在敘做正常進出口貿易過程中，運用貿易融資手段套取境內外利差匯差；抑制利用進出口貿易進行單純套利的交易行為。加強對構造貿易背景或采用虛假首選進行違規套利的打擊力度。關注進出口額、貿易收付、貿易結售匯增速等指標，強化對企業套利行為的監測。對于產品價格倒掛、主營業盈利較差仍進行大量進出口的企業應進行重點關注。

四是加強貿易融資業務的監管合作。加強人民銀行、海關、外匯等部門的溝通，實現監管上實現信息互通，嚴厲打擊虛假倉單融資、同一單證重復融資和違規轉賣業務，形成監管合力，增強監管的有效性，形成聯合打擊虛假貿易融資的。共同防止市場不顧風險盲目擴大貿易融資業務或為爭搶業務惡性競爭行為，維護正常的市場秩序，促進貿易融資業務健康、穩定發展。加強大宗商品貿易類企業、倉儲類企業等相關企業的管理，規范大宗商品貿易融資相關行業的發展。

五是建立健全原則監管與規則監管相協調的監管框架。原則監管是對監管目標要求的確切表述，無須列舉一系列具體金融行為的事實狀態或者行為方式，而是使用精練的語言對某些特定的監管結果進行描述和概括，展業三原則的提出就是為避免發生因事先列舉的監管條款。同時，規則監管簡單明了易于執行，有利于事前禁止。因此，監管體系中要同時涵蓋兩種監管理念，實現原則監管與規則監管的有機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