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租賃公司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

孫敏科 石宏遠 李增林

一、引言

近年來，為滿足全球航運市場客戶需求，增強國際船舶租賃服務市場競爭力，國內金融租賃公司船舶租賃業務模式不斷創新，交易結構愈加復雜化，已從傳統的融資租賃光租模式拓展到了經營租賃光租租船、定期租船、包運租船及聯營池等廣義經營租賃模式，船舶資產類型也從起初的散貨船和集裝箱船拓展到了油船、液化氣船和海上浮式生產裝置等，實現了船舶租賃資產規模的快速增長。但與此同時，金融租賃公司所承擔的資產風險顯著增大，基于傳統信貸模式的風險防控體系已經難以滿足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需要，有必要圍繞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特征，結合金融租賃公司管理實際，研究具有金融租賃特色的航運租賃業務風險管控體系，以切實有效地防控業務運行風險，為金融租賃公司穩健發展保駕護航。

二、全球航運融資市場發展變遷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全球航運市場整體處于低位震蕩周期，歐洲傳統船舶融資銀行遭受重創，船舶融資業務持續收縮，部分銀行甚至退出船舶融資領域。根據Petrofin Bank Research統計，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前，歐洲銀行在航運融資領域的市場份額合計高達85%，2019年歐洲銀行市場份額已跌至60%，下降了約25%[1]。從絕對值來看，2019年年末歐洲銀行船舶融資余額為1 776億美元，比2010年下跌52.7%（約1 960億美元）。

與之相反，近十年來，中資金融機構抓住全球航運金融“西退東進”的發展機遇，船舶融資市場份額實現逆勢增長，其中中資租賃公司航運融資規模增長更為顯著，已經成為國際航運金融市場的重要參與者，市場地位日益重要。根據盛海咨詢（Smarine Advisors）的統計，2020年中資金融租賃公司新增船舶融資達到147億美元，船舶資產余額達到665億美元，資產規模持續增長。

三、國內金融租賃公司航運業務發展概況

2007年9月—2008年4月，國務院批準試點的五家銀行系金融租賃公司成立開業，拉開了我國金融租賃行業發展的新格局。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國內金融租賃公司搶抓歷史機遇，順勢而為，充分發揮租賃業務融資與融物的一體化優勢，開始進軍船舶融資市場，航運租賃業務經歷了初創階段的艱苦創業期和成長期階段的快速發展期，租賃產品日趨成熟，國際市場影響力日益提升，資產規模持續增加，現已進入成熟階段的穩健發展期。據克拉克森（Clarksons）統計，截至2021年3月末，國內開展船舶融資租賃業務的租賃公司達77家[2]，其中金融租賃公司26家，金融租賃公司船舶資產規模占總比超過90%。航運金融租賃行業分化明顯，頭部金融租賃公司已發展成為中國乃至全球航運金融市場的中堅力量。

按照國際會計準則，金融租賃公司將租賃業務主要劃分為融資性租賃和經營性租賃業務。在不同發展階段，航運租賃業務呈現如下特點：

（1）初創階段（2007—2011年）。國內金融租賃公司主要依托母行資源，重點針對國內中小航運企業客戶開展“類信貸”融資性租賃業務，租賃資產主要以散貨船為主。

（2）成長階段（2012—2017年）。隨著經驗的積累和專業能力的不斷提升，國內頭部金融租賃公司開始陸續進軍國際船舶融資市場，在堅持以融資性租賃業務為發展主線的原則下，逐步探索開展結構性經營租賃業務、聯合租賃業務及獨立期租自營業務，客戶遍布全球，橫跨產業鏈上下游，資產投向實現了“散、集、油、氣”四大船型全覆蓋。

（3）成熟階段（2018年至今）。在同業競爭日趨激烈的大背景下，隨著內部管理、資產規模及國際市場地位持續提升，國內金融租賃公司正在從依靠利差盈利向多元盈利轉型，航運經營租賃業務占比持續提升，全球航運市場參與度日益提升，金融租賃公司在全球航運市場的角色定位正在從傳統的“融資方”或“金融船東”角色逐步向“投資方”或“獨立船東”角色轉變。

鑒于經營性租賃結構靈活，市場接受度高，發展航運經營性租賃業務將成為金融租賃公司充分參與全球航運融資市場競爭的關鍵所在，未來發展空間廣闊。

四、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特征及防控體系

（一）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特征

航運融資租賃業務類似于銀行抵押貸款業務，風險主要以客戶信用風險為主，船舶資產主要起到抵押物對客戶信用風險的緩釋以及在發生風險后對遺留債權的抵補清償作用。而航運經營租賃業務具有一定的投資屬性，風險體現為客戶信用風險與船舶資產風險的雙重疊加，其中資產風險較信用風險更為突出和重要。本文主要以資產風險最為復雜的經營租賃定期租船（以下簡稱“期租”）交易結構模式進行分析，與船舶資產關聯的主要風險如下：

1.資產準入風險

船舶資產不同于飛機資產，船型種類繁多，細分市場較多，技術差異較大，市場參與者眾多，同質性相對一般[3]。即使船型相同，因設計、承建船廠和設備配置等的差異也會導致船舶資產的營運性能、流通性和市場價值呈現較大不同，對后期項目風險緩釋的作用產生不同效果。強化資產準入、把好租賃項目入口關對風險防范最為關鍵。

2.建造期風險

船舶建造周期較長，主要風險包括建造進度滯后導致的延期交船、建造質量不達標引起的交付風險、交付成本超預算及被解除期租租約等風險。如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風險，造成船廠原材料供應不及時，主要設備不能按時供貨，生產施工人員人力緊張等，進而導致船舶建造周期延遲和成本增加。在建造合同下，租賃公司需要承擔上述風險并負責船舶監造，處理過程爭議，控制成本支出，確保船舶按時保質交付。

3.營運期風險

在期租合同下，不同于光租合同，租賃公司還承擔著維護保養船舶和提供運輸服務的義務，存在扣減租金、停租、貨損、期租租約解除等會影響出租人收入、成本和責任的事項。這些事項一旦發生或將對項目實際收益產生負面影響，同時給租賃公司帶來一定的連帶責任或潛在聲譽風險。如2021年3月發生的“長賜”輪蘇伊士運河擱淺事件，不僅給船東帶來了較大的經濟損失，還產生了聲譽的負面影響，同時也是對船東應急風險處置能力的極大考驗。

4.價值風險

航運市場呈現國際化和周期性特點，船舶的價值除取決于船齡、技術性能、維護保養狀態以及船舶的附帶租約情況等以外，還取決于全球經濟環境和航運細分市場所處的行業周期。船舶資產價值除了隨著船齡的增長不斷貶損外，也會隨著全球或區域性政策轉變、技術革新以及市場供需關系的變化呈現異常波動，出現大幅的減值或升值。以5.7萬噸散貨船為例，該船型自2008年金融危機前推出，并在2008年至2013年期間取得了不錯的市場訂單，但是自2014年起隨著載貨量更大、油耗更低的海豚型6.4萬噸散貨船的推出，5.7萬噸散貨船再無新造船訂單，成為過渡船型，二手船舶資產價值貶損較大，10年船齡的船舶貶值率超過50%。

5.市場風險

航運市場作為一個國際化的市場，除受市場供需關系影響外，歷來還經受經濟周期、地緣政治等突發因素的沖擊，使得市場運價難以預測。如同價值風險一樣，船舶運價也會隨著航運市場的變化而發生大幅波動，在引發承租人履約風險的同時，也會對項目的預期收益帶來較大不確定性。以好望角船型為例，2008年金融危機前1年期期租租金可達到10萬美金/天，2010年初也可達到4萬美金/天，而在2015至2016年期間期租租金不足9 000美元/天，低點時船舶期租收入僅能勉強覆蓋船舶運營管理成本支出。

6.期末資產處置風險

航運經營性租賃業務期末，租賃公司需對到期船舶進行續租、轉租或出售，處置時點的航運市場情況直接決定了處置操作的難易程度和處置價格的高低，進而影響項目全生命周期收益和租賃公司的當期財務情況。

（二）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體系現狀及存在的問題

歷經多年發展，頭部金融租賃公司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已初成體系，初步具備了船舶資產準入階段、建造階段、租賃期內、再處置階段的全生命周期風險防控能力，風險防控正處于完善階段。

（1）在制度體系方面。金融租賃公司在傳承母行風險防控理念的基礎上，根據內部管理實際，逐步建立了涉及新造船管理、自營船舶管理、租期管理、待租資產管理及船舶出售等制度，實現了業務流程上的合規管理和操作實踐上的規范管理。

（2）在人才隊伍方面。金融租賃公司根據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實際需要，近年來逐步彌補了涉及新造船商務、船舶檢驗、船舶管理、租約商務以及操作等方面的專業人員，初步打造了一支專業技術能力過硬、實踐操作經驗相對豐富的復合型人才隊伍。

（3）在信息系統方面。金融租賃公司根據風險防控需求，在傳統租賃業務管理系統的基礎上，充分利用航運界成熟的船舶資產管理系統優勢，打造出了具有航運租賃業務特色的租賃業務系統，實現了租賃業務常規管理和船舶資產專業管理的有機結合。

（4）在產融結合方面。金融租賃公司始終堅持“將專業事情交給專業機構辦”的原則，在對內提升風險識別和監控能力的基礎上，對外持續強化與船級社、船舶管理公司、保險經紀等第三方專業機構以及航運公司、獨立船東、貨主和礦商等的合作，實現優勢互補、共贏發展。

（5）在風險意識方面。隨著航運經營租賃業務的逐步開展，金融租賃公司對航運經營租賃業務的風險認識也在逐步深化和全面，在客戶信用風險的基礎上更加重視船舶資產對于風險的緩釋作用，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管理的精細化和專業化程度逐步提升。

五、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體系優化建議

目前，雖然金融租賃公司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管控初成體系，但是在經營性期租模式下金融租賃公司身份已從“金融船東”轉變為“傳統船東”，需要按照航運業的思維、管理和實踐要求，結合金融租賃公司的金融機構屬性，從理念、制度、隊伍及對外合作等方面不斷優化和完善現有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體系。具體優化建議如下：

（一）提升戰略規劃水平

航運市場的周期性特點給航運業的參與者帶來了危與機，但航運市場受影響因素較多，其長周期演變難以準確預測。為平滑市場周期風險，金融租賃公司應持續加強航運市場研究，提升市場周期的把控能力，合理規劃經營租賃業務資產占比，做好經營租賃項目營銷和存量資產處置策略頂層設計，動態優化資產配置結構，在確保資產規模穩定增長的同時，平滑各年度經營損益。

（二）持續優化制度體系

在現有制度體系的基礎上，金融租賃公司需要充分吸收和借鑒航運公司和傳統船東的實踐做法，持續優化從資產準入、新造船舶管理、租期管理到期末處置的全流程制度，形成層級分明、全面覆蓋、授權清晰的制度體系，在確保業務審批合規和操作規范的同時，也能夠最大限度地滿足航運業的實踐操作要求。

（三）加強專業人才培養

業務發展，能力先行，金融租賃公司需要借鑒傳統航運公司和獨立船東的管理經驗，根據航運經營租賃項目風險防控需求，前瞻規劃專業隊伍建設，加強具有市場研究、新造船商務、船舶檢驗、船舶管理、租船操作等工作經驗的社會化專業人才引進。同時通過航運經營租賃項目實踐管理，強化總結和經驗積累，以項目帶動能力持續提升，不斷推進復合型人才隊伍建設。

（四）強化船舶價值管理

船舶資產是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的根本所在，金融租賃公司需要以船舶價值管理為核心，以船舶資產管理為抓手，全面強化船舶資產價值管理能力，合理確定資產購入價格、前瞻性審慎設定殘值、動態監測價值波動，優化財務政策，平滑租期內項目損益。

（五）持續深化產融合作

專業化管理是航運經營租賃業務風險防控的關鍵所在，金融租賃公司一方面需要始終踐行“專業事交專業機構辦”的原則，依靠船級社、船舶管理公司、保險經紀、船舶監理公司等第三方專業機構做好船舶資產風險防控；另一方面需通過強化與第三方交流合作，苦練內力，持續提高自身的風險識別與監督管控能力，提升對外協作質效。

六、結語

國際船舶融資租賃業務已經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傳統的以融資為目的的船舶融資服務業務已經難以滿足航運產業需求，租賃公司需要堅持以客戶需求為導向，提供定制化的租賃服務產品。航運經營性租賃業務未來發展前景廣闊，可以預見良好的風險防控體系將是金融租賃公司航運租賃業務穩健發展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