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枕

迂夫子

早晨上班，侯副局長看見崔大勇昂首挺胸直著脖子往前沖，就喊大勇。大勇負責全局的電腦維護，老侯想讓大勇一會兒去給他修電腦。喊聲未落，大勇已經進了玻璃轉門，頭都沒回。老侯心里很不爽，要不是辦公室主任小李喊他，非得攆上去拿話好好敲打敲打大勇。

小李神神秘秘地趴在老侯的耳朵上說，侯局，內部消息，新局長是外縣調來的，叫黃偉民。

牛局長馬上要退休了，新局長是誰沒人知道，小李竟然知道。不過，老侯信小李的——聽說他遠房姑父在市里做官。

跨進辦公室，老侯下意識地念叨了兩句黃偉民。秘書小楊正在倒水，聽見他念叨，就問，侯局你認識大勇的老舅？老侯一愣，你說什么？小楊說，您剛才不是叨咕黃偉民么，大勇的老舅就叫黃偉民啊，您忘啦，黃縣那個副縣長？老侯一拍禿腦門，可不是么，我說這名字有點熟么。

老侯腦子里迅速閃現了早晨昂首挺胸的大勇，心里咯噔一下，這小子，我說今天咋這么牛氣呢。

老侯照例泡了一杯茶，拿起桌上的報紙看，紙上黑壓壓地爬滿字，沒一個有意義。伸手去開電腦，才想起電腦壞了，就叫小楊去二樓喊大勇。

過了一會兒，楊秘書一個人回來了。老侯沒看見大勇，就問人呢？楊秘書說，被牛局長找去了。

老侯去了一趟衛生間，經過牛局長辦公室，透過半掩的門縫，看見牛局親切地拍著大勇的脖子，笑得前仰后合，大勇那死小子在牛局面前脖子都挺得老直溜了。

老侯慢慢踱回來，心里琢磨著得做點什么。做點什么呢？他自己也漫無頭緒，就點著一支煙，身子深深地陷進沙發里，眼前不斷閃現大勇在牛局面前梗梗脖子的情形，牛局長多嚴肅一個人，對大勇竟然那么親切。

第二天，開局領導班子會議，在研究年度十佳員工人選時，老侯極力推薦崔大勇，夸崔大勇干活踏實，肯奉獻，信息技術這塊沒得說。牛局長對老侯的反常有點驚訝，但覺得這是他這些年提的一個最合理的建議。

下班的時候，在門衛室吸煙的老侯恰巧看見大勇直著脖子往前沖，老侯推門就喊，小崔！局里從沒人喊大勇小崔，都是大勇大勇地叫，大勇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大勇！老侯終于耐不住了。大勇一下子定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子。老侯微笑著說，大勇，恭喜啊，年度十佳了。

看大勇有點忸怩，老侯接著說，大勇，班子會上我可沒少替你說話啊。大勇一直納悶天上掉餡餅，原來是侯局替他說話了，忙不迭地謝領導栽培。

老侯還想說啥，欲言又止，終于憋出一句，黃局……不，你老舅……身體還好吧？

我老舅？我老舅壯著呢，前幾天我媽住院他還來了呢……您怎么提起他？大勇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老侯干咳一聲，哦，沒啥事兒。停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他還在黃縣當……？

當副縣長啊？拉倒吧，這不前段時間犯點事兒么，提前退二線了。

啊！老侯一下子愣住了。

大勇看看老侯說，侯局，您要是沒啥事兒，我走啦？老侯點點頭，若有所思，看見大勇直著脖子往前走，就喊大勇，大勇你這脖子？大勇慢慢轉過身子說，嗨，別提了，昨晚睡覺忘關窗戶，招了賊風，落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