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燕：做事就該全心投入

房佳佳　王策　全力敏

在辦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時，遼寧省錦州市古塔區檢察院第二檢察部負責人張延燕經常能接到涉案未成年人家屬求情的電話，也聽了太多類似于“他們還是個孩子”“年少無知”的說辭。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張延燕能理解家長的心情，但更多的時候是無奈。她說：“即使是未成年人，也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是說個情、道個歉，事情就過去了。能夠及時發現隱藏在孩子身上的問題其實是件好事，要正確面對，而不是幫助孩子逃避問題。”

對于誤入歧途的孩子，張延燕認為，可以寬容，但不能縱容，“這些孩子需要的是教育矯正”。

進入錦州市古塔區檢察院之前，張延燕是一名法學教師。2007年，她通過公考進入檢察系統，先后在法律政策研究室、偵查監督科、公訴科、政治處和案管科、第二檢察部任職。由于辦案能力出眾，又擁有教書育人的經驗，2018年，她被安排負責未成年人檢察工作。雖然同樣是和孩子打交道，但未成年人檢察工作遠遠比張延燕想象的還要難。

2019年，未滿16周歲的童明明和兩名同伙涉嫌搶劫案移送到檢察院。在了解到三名未成年人是因為想去洗浴按摩中心享樂而萌生了搶劫的念頭時，張延燕心情有些復雜。他們正是學習知識的年紀，為何卻只想著貪圖享樂？為了解開心中的疑問，她仔細研究了這個案子，特別是童明明的情況，讓她很是憂心。

童明明從小喪父，和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外祖父母雖然經濟窘迫，但十分寵愛童明明，許多事情也都由著他的性子來。比如童明明不想念書了，外祖父母也沒有提過反對意見;童明明想在外面和朋友玩，外祖父母也沒有過多去問他到底結識了什么朋友。這次搶劫，三名未成年人專門挑選了和自己同齡、且看上去比較好欺負的對象下手，采取暴力行為毆打被害人，之后搶奪被害人的隨身財物，總涉案金額高達6264元。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童明明的外祖父母很著急。他們聯系張延燕詢問童明明的情況，還多次表示童明明未滿16周歲，身世可憐，希望能夠減輕處罰，從寬處理。因為擔心童明明的情況，年邁的外祖母經常去羈押他的地方進行看望，在兩個城市之間來回奔波著，一次在往返的途中還不慎摔倒受傷。在案件開庭時，身患重病的外祖父更是不遠千里堅持參加庭審。

了解清楚童明明的家庭情況后，張延燕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她看來，逆境不是一個人犯錯的借口。三名未成年人之所以走向犯罪的道路，家長也有很大的責任。為此，張延燕為童明明和他的外祖父母安排了兩次親情會見，并向他們解讀了針對未成年人犯罪從輕的刑事法律和政策，希望童明明樹立改過自新的信心和決心。通過兩次親情會見和庭上教育，童明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表示會服從判決，擁抱健康的人生。

張延燕在鉆研案卷材料。（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為了讓未成年人知法、守法，掌握自護知識，提高風險防范意識，遠離違法犯罪，張延燕會對涉案未成年人進行“面對面、點對點”的幫教工作，還牽頭成立了幫教小組，量身打造幫教計劃、建立幫教檔案。在張延燕的努力下，古塔區檢察院未檢檢察官們有針對性地開展訓誡教育、心理疏導等工作，做到一案一分析、一案一預防。接手未檢工作以來，張延燕先后對20余名未成年人開展幫教，預防他們再次犯罪，幫助他們回歸社會。

關注涉案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給社會帶去更多的反思和警醒，成了張延燕辦理涉未案件的工作重點。她常說：“未成年人在遭受犯罪侵害后留下的心理創傷，僅靠自己難以愈合。作為未檢人，我們理應去幫助他們，去幫助一個家庭，同時給其他孩子、家長和老師帶去一些反思和警醒。”

張延燕曾經辦理了一起尋釁滋事案件，其中被害人小斌的遭遇讓她至今回想起來還是很揪心。案發那天，小斌和同學阿明放學回家，途中突然出現幾個手持斧頭的大人，叫囂著要帶走阿明。小斌上前攔住，質問過程中兩方發生肢體沖突，幾個大人對著小斌拳打腳踢……

這場尋釁滋事案最終以小斌被斧頭揮砍倒地告終。小斌隨后被送到醫院，他的家長也聞訊趕來。經鑒定，小斌視神經受損，評定為輕傷一級，傷殘十級。更嚴重的是，這場滋事案在剛滿14周歲的小斌心里留下了陰影，小斌情緒變得狂躁易怒，經常深更半夜起床摔東西。

張延燕對兩名涉罪未成年人開展精準幫教工作。（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了解到情況后，張延燕立即與心理咨詢服務中心聯系，對小斌開展心理測評和疏導工作。經過前前后后6次的疏導，小斌的狂躁情緒得到了很大的緩解，目前已基本康復。

還有一些未成年人受到侵害的地點是在娛樂、洗浴場所，這本就不應該是未成年人涉足的場所，而且被侵害的時間還是在學校讀書的時間，他們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為什么會去這些場所？這些都是張延燕在辦案時會去思考的問題。

在張延燕看來，孩子身上的問題或多或少暴露出家庭教育或者父母感情的問題，“因此在懲治犯罪的同時，我們應當深入了解這些孩子的人生觀、價值觀，不僅要給這些孩子進行心理疏導，更要從源頭入手，在家庭教育的層面解決問題?！?/p>

針對上述情況，古塔區檢察院與區教育局攜手，組織全區教職員工，以“系好人生第一?？圩印睘橹黝}，進行普法宣講。作為宣講團講師，張延燕結合了近些年辦理過的典型案例，將普法知識刻錄成光盤，發放到每名教師手中，并邀請他們擔任普法宣傳員，用鮮活的案例警示學生。同時，張延燕向轄區學校提出加強對在讀不在校的學生的管理的建議，對多個怠于行使監護權的家長制發了“督促監護令”，以及向轄區公安機關提出加強娛樂場所、酒吧、旅館酒店未成年人進入的管控的建議。

為了加強對未成年人的普法教育，張延燕定期走進校園，開展法治巡講活動，并且針對不同的群體、不同年齡段的學生，制定不同的巡講內容。例如，針對城鄉接合部的學生，主要巡講內容為加強留守學生自身安全保護方面;針對在校大學生和高職學生，主要巡講內容為校園網貸、網絡交友、網絡賭博的危害等方面;針對傷害類案件高發的中等職業學校，主要巡講內容為結合他們身邊發生的典型案件，以案釋法;針對中小學生主要巡講內容為預防校園欺凌及日常出行安全等;針對幼兒園小朋友，主要通過表演小節目，教會孩子們如何防火、防電、防拐騙等。

自2018年以來，張延燕開展了30多次法治巡講和親職教育活動，4次入學、假期安全知識宣傳和4次檢察開放日活動，發放了3000多份小未劇場等宣傳手冊，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在張延燕看來，辦案就是要全力以赴，做細做實?！坝袝r候一些看起來相似的罪名，最后的結果卻是千差萬別。”

2020年4月，大學生周小天因攜帶61枚氣槍鉛彈，在火車站過安檢時被轄區民警抓捕，其余的1026枚氣槍鉛彈也在他的住處被查獲。根據《立案追訴標準》，非法持有氣槍鉛彈1000枚應當追訴。隨后，公安機關以周小天涉嫌非法儲存彈藥罪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經調查，周小天從初中開始就酷愛化學，經常購買大量的化學試劑，自制爆炸物存放家中，并且喜歡收藏、購買彈藥及發射裝置。通過了解案卷材料、查閱法律法規，張延燕發現偵查機關對此案定性有誤。根據《刑法》規定，非法儲存是明知是他人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的槍支、彈藥為其存放的行為，因此周小天的行為應被認定為非法持有彈藥罪而不是非法儲存彈藥罪?？紤]到周小天還未成年，也沒有利用危險物品進行違法犯罪的前科，張延燕提出對周小天做相對不起訴處理，并向相關部門制發了相應的檢察建議。

除了未檢工作之外，在張延燕還辦理過涉黑犯罪、職務犯罪和經濟犯罪案件等。這些案件相對于未檢案件來說，案情比較復雜，往往涉及多名被告人和多名被害者。但張延燕認為，只有把案件的每一個關鍵證據梳理清楚，才能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讓老百姓都服氣。

2018年，張延燕辦理了一起蔡小虎涉黑案。被告人蔡小虎成立了一個層級架構明確、人數眾多、勢力龐大的黑社會性質組織。該犯罪團伙逞強爭霸、獲取非法經濟利益，該犯罪團伙實施插手糾紛、替人行兇等多起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了當地經濟和社會生活秩序。

張延燕清楚地記得，當時偵查機關移送過來的案卷材料有厚厚一摞，她和同事花了一周時間梳理出了近36起違法犯罪事實，涉及被害人40余名。在引導偵查階段，張延燕更是感到困難重重。當地老百姓對蔡小虎等人心生忌憚，不愿意配合調查，并且該組織成員具有較強的反偵查能力，長年居住賓館，沒有固定住所和存款，以至于偵查機關在起初扣押的涉案財物就只有三臺汽車。

在反復研究案卷材料，仔細琢磨后，張延燕提出從蔡小虎親屬名下財產入手進行取證，隨即發現蔡小虎年滿80歲的母親已不具備經濟能力，但其名下有多棟別墅。順藤摸瓜之后，最終查到蔡小虎等人涉黑財產達到1000余萬元。

2020年6月，古塔區法院對蔡小虎一案進行公開審理。面對庭上的18名辯護人，張延燕應對自如，證據展示條理清晰，訊問時更是切中要害，不僅獲得了旁聽人員甚至是辯護人的贊賞，古塔區法院也全部采納了檢察機關的建議，以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罪依法判處蔡小虎等15名被告人有期徒刑1年10個月至25年不等刑期。這起案件的成功辦理，讓張延燕榮立了遼寧省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一等功。

對張延燕來說，進入檢察院工作是人生路上的重要轉折。14年的檢察工作中，她活躍在多個崗位，事事力求完美，是名副其實的多面手。她撰寫的《假貨泛濫的立法根源》《罰金刑的利與弊》等多篇文章被刊發轉載，《檢察工作如何參與社會綜合治理》等經驗材料被政法委書記批示，并在全省推廣;除此之外，在發現小區內自行車、電動車電瓶被盜案件高發后，她還對小區物業制發了檢察建議等。

“不在于你做的是什么事，而是要看你做事的態度”，這是張延燕經常說的一句話。曾經為了在崗位練兵比賽和演講比賽中奪得好名次，張延燕通宵背稿，以至于在一旁做作業的女兒都能倒背如流。在負責案管工作期間，為了提高案卷質量，她把干警召集起來，把有問題的地方一一列明，并作出規范要求，后來古塔區檢察院的卷宗材料便成了典范。辦案中，不管是涉案金額極大、危害性極強的大案要案，還是電動車被盜、交通肇事逃逸的民生小案，她都不容許自己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在張延燕看來，做事情就應該全心投入。她說：“一個人的成功都是靠平常小事堆砌而成的。能把小事做好，就成功了一半。檢察工作就是在一個個小案中去挖掘背后深層次的社會問題，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這也讓我在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