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鵬 湖北美術學院
當今,電影充斥著人類的生活。且影響著人類身體、心靈等諸多方面的塑造、形成與發展。100年間創作與傳播的影片不計其數。電影為我們開啟了無數個有別于現實世界的空間之門,使我們窺探其他時空和地域所發生之事。除此之外,電影的另外一個身份是它正在成為或者已經成為當代寓言的載體或者是寓言所體現的抽象意識的可視化的象征。它如同一股潛流,其能量流經社會、政治、宗教、經濟、哲學、藝術,觸發著人類及人類社會的各種力量。它們看似被制造,實則關聯到關于故事創作的源頭——符號化,一種可以被解讀和被象征的世界。
人類創造寓言的目的并非是創造一個閑暇時光進行消遣的異域故事,各個民族的寓言故事同時在表達兩類明確的主題:一是寓言角色均是人類的自身的象征,一位寓言角色是某一類人類的集體精神的展現,寓言角色所經之事象征著某一人類群體的個人處境的展現。寓言角色在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和力量(積極的或消極的)都成了對于人類靈性(精神)形成與發展的符號化引導。這是第二點所體現出的主題。而兩個主題存在著時間性的發展順序:寓言角色進入處境中,主角面對處境,主角應對處境,結果的產生。
電影和寓言的共同之處便在于兩者并非空想之物,而是來自自身生活的經驗和對經驗的總結。電影中的角色與角色處境恰恰可以關聯寓言中所涉及的人物與處境原型象征。這些影像象征要告知我們的是要回歸到生活經驗中,讓自己在原型的精神中發展出自我的精神和價值。在1989年的美國電影《春風化雨》(Dead Poets Society)中,展現了電影如寓言般的象征功能,尤其是對于個人啟蒙過程中的時間性(次序性)的象征。
電影《春風化雨》由湯姆·舒爾曼編劇,彼得·維爾導演,演員包括羅賓·威廉姆斯、羅伯特·肖恩、伊桑·霍克等。影片主要講述了一位新任教師約翰·基汀(羅賓·威廉姆斯飾演)在一所崇尚遵守學校傳統的中學中引導一幫學生打破傳統、發現自我的故事。影片整體充斥著對于個體啟蒙的期盼和實踐。影片中關于個體啟蒙的象征明確又具有深意:關于個體的啟蒙實則是意識成長的必經之路,即“傳統作為基礎”“游離傳統”“個體啟蒙”,最終“回歸傳統。”
傳統是啟蒙的基礎,在這里雖然重點提出關于個體啟蒙的分析,但不是將傳統置于個體啟蒙的對立面中。非贊揚啟蒙為良性行為而貶損傳統。經由傳統而發生的個體啟蒙是文化、社會、經濟、政治等方面實現一次次覺醒和進步的自然規律和必經之路。傳統來源于啟蒙后的普及,而啟蒙是普及后觀念的再次提升。
在影片的開始,是威爾頓預備學院的新生入學儀式。畫面中出現一處特寫畫面,畫面為學生手舉的一面旗幟,旗幟上寫著“傳統”的英文——TRADITION,這是學校成功的四大支柱之首。與其說鏡頭給予旗幟特寫,不如說是給予文字和文字所代表的背后含義特寫。除了特寫的“傳統”之外,另外的三大支柱是:榮譽、紀律和卓越(HONOR,DISCIPLINE,EXCELLENCE),這個象征著學校的主流思想是已經形成的、需要統一化的、每個個體都需要踐行的行為或者思想準則。儀式化的場景也在行為上強調和象征著“傳統”,即每個人都在統一步調和行為使得儀式的傳統得以順利進行。
傳統的另一個對等詞語是原則,電影開始的入學儀式中,校長的發言點明了原則在傳統保持中的重要性:“(學校畢業的學生)其中超過75%都被常春藤院校錄取了。這種成就,正是堅守本校原則的結果。正因如此,你們的父母才會把愛子交給我們。”校長標榜著原則的重要性和因遵守原則而來的特定成就——升學率和父母對學校的信任。而此句發言中容易發現一群重要個體的缺失,那就是學生。學生的需求被弱化或者忽視,取而代之的是學校所達到的升學指標和父母的要求。這象征著啟蒙即將發生的必要環境:對個體存在關注的缺失。
在以往的寓言故事中,對于世俗的游離是一切英雄傳說的開端。英雄開始超越世俗行為,創造性便由此而生。游離傳統是啟蒙發生前的啟蒙,是對世俗可被超越的先前感應或靈感。
電影中的升學儀式結束,學生返回宿舍,老師和家長不在場。學生將學校的四大支柱傳統、榮譽、紀律和卓越改為:滑稽、恐怖、墮落和大便(TRAVESTY,HORROR,DECADENCE,EXCREMENT)。這是電影在反向的手法中象征著游離(隔離)的開始。這是電影情節中第一次對于啟蒙將要開始的象征,反叛的出現,批判性的思維在學生的腦中發揮了作用,學生開始游離傳統。
基汀先生的第一節課更是將學生的游離狀態進行了肯定和引導。這種肯定和指引的象征影像是基汀先生說出沃爾特·惠特曼詩句中的名句:哦!船長,我的船長!并示意學生如此稱呼他。這是影片的隱喻與象征,也是基汀先生對于學生的隱喻和象征:引導之人的出現。
教師帶學生進入走廊,讓學生來看100年間學校學生的留影,留影中很多當年人已經年華老去,有的已經離世。昨天與今天無差別,看照片的這一幫學生的明天和相片中的人物是一樣的,也會衰老也會逝去,逝去之時有無遺憾,為了不留遺憾,唯有把握今天,珍惜當下,過自己的生活,感受自我。這是啟蒙的先導理論象征:珍惜自己的當下!
隨即,基汀先生在課堂上批判了傳統的對于詩歌的數據化的評論。讓學生將詩集的序言(序言中寫滿了如何對詩歌做數據化的評論)撕掉,詩集只剩下單純的詩歌,而沒有讓先入為主的批判去影響學生對詩歌的個體感悟。先入為主容易造成之前提及的傳統的介入而造成啟蒙的夭折。作為教師,對于個人啟蒙的這樣一個行為,實則在鼓勵學生對于傳統認知,或者說已經得到普遍認同的價值觀念的重新定位和批判,而此類的重新定位和批判是自我啟蒙的先導。
在影片中,有個動作出現過兩次,一個在片頭,一個在片尾。這個動作是影片象征意味最強烈的部分。基汀先生讓一個個的學生站到講桌上面,他說“站在講桌上面,是因為我們必須時常用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這一行為象征著個體啟蒙發生前必要的一個條件:個體從原有的觀看模式中解放出來,新的觀看視角形成了新的觀看方式,新的觀看方式使個體看到了新的事物。眼界的改變是對傳統隔離的另外一種存在形式,它正在促成啟蒙的發生。
啟蒙發生時,個體是可以強烈意識到的,這是個體從未有過的觀看視角所促成的對新事物或者事物之間連接關系的思考。這樣的思考帶來前所未有的行為和結果。而此處所講的前所未有是指個人無法從傳統中,無法從傳統所規整的行為中所達到的結果。
同時,啟蒙也是一系列行為的結合,除去前文中所提及的游離傳統。啟蒙的過程也是遵循時間性的。它包含認知到時間易逝,通過引導行為向內觀、內觀后的表達、結果及反饋。
電影中的幾處戲劇化的象征了啟蒙的時間次序。
在之前的走廊課程中,基汀先生一再強調時間易逝,珍惜現在。對于“現在(當下)”的思維慢慢滲透到學生的意識中。學生在試圖嘗試新事物前,或者在判斷某些行為是否值得去進行前都以“把握當下”(Carpe diem)作為依據和標尺。這樣的時刻屢次出現在不同的學生處理當下之事的各類情景中。
對于引導內觀行為的影像象征是:在課堂上,基汀先生叫到學生上臺念誦自己的詩歌創作。學生羞澀,假以自己沒有寫詩歌作業試圖拒絕念誦。但基汀先生說“我認為你的內在是相當有價值的東西。”并在黑板上寫下沃爾特·惠特曼的又一個詩句“我在世界的屋脊上,發出粗野的咆哮!”。基汀先生還是讓學生走到講臺上,試圖讓學生講出內心想到的意象和由意象轉換的詩句。然后基汀先生將學生的眼睛捂住,讓學生閉上雙眼,現在影片中又一個具有重要價值的關于啟蒙的象征性符號出現了。眼睛緊閉的另一層意味是看到心靈(內心)。學生根據基汀先生的引導,完成一首內心里的詩,一首啟蒙之詩:我閉上雙眼/這副圖景在我身邊飄蕩/一個牙齒浸泡在汗液中的癲狂之人/他的凝視狠狠的敲擊著我的大腦/他的雙手伸向我的喉嚨/突如其來的窒息感沖向我/他又開始喃喃自語/真相啊真相/就如同一條永遠無法溫暖你雙腳的毛毯/它任你撤拽/卻永遠都不夠你蓋……
時間性象征的最后,是新的結構在傳統中被建立。這不是變回傳統。這樣的回歸是在傳統中建立啟蒙因子,影響傳統,使傳統中現存的大多數感受到啟蒙帶來的獨特魅力和啟蒙的必然性。
對于啟蒙最后的象征,在電影中的表現是:因為一系列的時間,大多是學校從來未發生過的事件,學校定性為基汀先生誘導了這些事情的發生,因此要將基汀先生辭退。接任課堂的老師還是學校的校長,推崇并強力踐行四大支柱。校長正在上課,基汀先生因為要取教室里自己的個人物品,他走進教室,后將要走出的時候。學生分別站上書桌,就像之前站上講臺一樣。但這次的動作象征并不像電影出現的第一次一樣是要展開新的視野。當學生對著將要離去的基汀先生說出“哦!船長,我的船長!”時,象征被定義為:這是個體啟蒙結果的來臨以及對引導者所作出的確定性的回應,回應個體啟蒙開始并形成。值得一提的是,當學生站上書桌后,校長極力反對學生的這一行為并多次威脅,要他們下來。學生選擇聽從了內心。
如前文中所說,電影和寓言的共同之處便在于兩者并非空想之物,而是來自生活的經驗和對經驗的總結。這種經驗的總結需要被象征出來,發揮象征本身的力量:解讀和在解讀中獲得象征對于身心的賦能。《春風化雨》對于啟蒙的象征是具有時間次序的。這種時間性的象征成為各類符號規則的羅列和表述。在我們一個個的解析符號和符號間的關系時,象征之物的完整架構被漸漸發現和整合,成為故事的核心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