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8年成長“密碼”

李麗君

八年前，革命老區湘東醴陵土生土長的農民肖飛玲剛開始成立專業合作社時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本地的農特產還能通過自己的電商平臺賣向全國各地，有時甚至供不應求。

肖飛玲是湖南省醴陵市瑞祿園農民專業合作社的負責人，目前經營范圍主要有種植養殖、農特產開發銷售和休閑農莊三大板塊。其中的種植養殖方面，涵蓋了水稻、紅薯、玉米、湘蓮、蔬菜、魚塘和畜禽等等；農特產開發銷售方面，線下擁有總店、瓷谷店、醴果鮮品店、香水農莊店四個門店，線上擁有微信小程序“這醴有味”商城、淘寶店、政采云等平臺；休閑農莊方面，常年流轉土地1000多畝、餐飲接待面積2700平方米，還有游泳、垂釣、野炊、采摘、棋牌、休閑、嗨歌、團建等多個功能區域。通過這些線上和線下平臺，重點整合當地相關產業鏈資源，重點發力新零售、新電商和新物流。短短8年多時間，肖飛玲的合作社雇員已由最初的不足10個發展到40多個，去年經營收入接近800萬元。其中，電商方面銷售超過了300萬元、稻谷等農產品銷售超過了200萬元。現在，合作社帶動農戶1000戶，每年可幫助當地農民增收600萬元以上，為農服務范圍輻射到了全市90%以上的鎮街。

創辦合作社之前，肖飛玲還干過很多其他工作。年輕的時候，肖飛玲走村串戶放過露天電影，甚至開過鄉村電影院。后來，還擺過自行車修理攤。1991，正值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全面轉軌，各種專營物資快速放開。肖飛玲琢磨著：自家房屋處于中心要地，每天門前經過的行人、車輛眾多，如果開個南雜批發店，生意應該不錯。這時候，他的弟弟已從湖南省第一師范學校畢業參加工作，對于大哥的想法特別支持。兩兄弟千方百計籌集了7000元資金，開起了當地的第一家南雜批發店。現在，這家店仍然是本村規模最大、生意最好的便利超市。

醴陵位于湖南省東部，1985年撤縣設市，現轄19個鎮、5個街道、1個省級經濟開發區，總面積2157平方公里，總人口106萬。因盛產陶瓷、花炮而在國內外享有盛名，不但是世界釉下五彩瓷原產地、中國“國瓷”“紅官窯”所在地和花炮祖師李畋故里，而且是“中國陶瓷之都”和“中國花炮之都”。

2020年，醴陵地區生產總值增長3.9%；地方收入增長5.6%，規模工業增加值增長3.7%，固定資產投資增長4.2%，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4.8%、7.1%。經濟綜合發展和基本競爭力實現“雙進位”，分別名列全國百強第45位、第64位，躋身全國治理能力百強第25位、營商環境百強第30位、工業百強第77位、創新百強第88位，入選全國全面小康百佳示范縣（市）。

2014年起，從事新聞宣傳工作多年的弟弟鼓勵并幫助肖飛玲先后創辦了醴陵市瑞祿園生態休閑農業綜合開發有限公司和醴陵市瑞祿園水稻種植農民專業合作社、醴陵市瑞祿園農機服務農民專業合作社。兩兄弟的思路很明確：立足本地實際，緊緊圍繞本地農特產品和醴陵美食文化做“文章”。“唧賣醴陵咯，唧要最好咯！”瑞祿園企業的這句廣告宣傳語，逐漸在天南地北醴陵人的圈子里傳開來。

“我們瑞祿園永恒堅守‘誠信、品質、擔當’的核心理念，篤定堅持第一、第二第三產業融合，以第三產業帶動第二、第一產業發展的經營定位，始終踐行服務‘三農’、致富鄉親的初心使命。”創辦之初，擔任“智囊”的弟弟就給肖飛玲確立了這樣的定位，并且立下目標：打造一個叫得響的醴陵農業品牌，幫助醴陵農民更多賣出各種優質農特產，帶領他們脫貧、增收乃至致富。

現在，瑞祿園與響水村村集體合作，常年流轉1000多畝土地，種植水稻、紅薯、玉米、湘蓮、蔬菜等農作物。同時，與附近幾個村農民合作，以“合作社+農戶”經營模式，統一購買種子、肥料發展種植業。合作社還常年收購養殖戶送來的牛羊糞肥，促進大家增收的同時確保果蔬農作物品質。香水村農民溫細飛等人常年在合作社幫工做事，人均年工資收入3萬多元。香水村全村有10多個五保老人，合作社不但流轉其承包地、采購其農特產、聘用其勞動力，而且組織節日慰問、幫助他們購買養老保險。近幾年，合作社先后對口支援醴陵市的官莊橫江、均楚青山等原省級貧困村，幫忙銷售黃桃、蜂蜜、薯粉皮等農特產品。

糧食豐收后“收割難、曬谷難、賣谷難”等問題過去都是農民的煩心事。這幾年，瑞祿園農機服務農民專業合作社籌集資金，先后購買了耕田機、收割機、烘干機等農業機械，很好地解決了這一難題。其中，合作社的烘干機能做到日烘干糧食30多噸。

秸稈焚燒會產生大量有害物質，破壞環境的同時對人體健康形成威脅。瑞祿園合作社購買的耕田機能做到一邊收割稻谷一邊粉碎秸稈，直接還田補充恢復地力。

經過八年的奮斗和打拼，瑞祿園已經成為醴陵當地響當當的農業品牌。很多人開玩笑：不管身處何方，如果想吃點醴陵家鄉特產而不知道上哪里買，經常會得到“去找瑞祿園！”這樣的回復

“這是剛收到的貨款，足足有9000多元。”看到手機上的短信顯示，東富鎮毛林腐乳廠的丁芳玲笑呵呵地把手機揣進口袋。“已經與瑞祿園合作八年了，每月15號都能準時收到貨款。年底旺季的幾個月，在他們那里的每月銷售額可以達到二、三萬元。”丁芳玲高興地說：“這得感謝瑞祿園，這幾年供給他們的伏雞伏魚賣得越來越好！”。隔壁三獅村香豬養殖專業戶鄧少木過去總為銷售發愁，合作社現在每年幫忙他銷售近10萬元，問題迎刃而解。位于均楚鎮的農民丁建豐是遠近聞名的“炸紅薯片”高手，合作社不但每年幫忙他銷售10多萬元紅薯片，而且鼓勵、引導丁建豐建起了自己的紅薯種植基地和食品加工廠，走上了規模發展之路……瑞祿園在堅持打造農業品牌的同時，始終注重幫助農民賣出自己的農特產。8年來，瑞祿園直接帶動全市1000多戶農戶走上了共同富裕道路。

村民溫細飛原來家庭收入主要依靠2畝多的水稻、幾十棵板栗樹和做點牛經紀。“以前，地里種出來的農產品很難賣出去，我們家還要供一個孩子上大學，一年到頭家里幾乎沒有多余的錢。”對比以前，老溫現在的生活基本不愁，板栗每年都能銷售一空。

“后來，村上的干部告訴我，瑞祿園可以幫忙銷售養出來的香豬，還給與基本價格保障。算了算，每年增加了幾萬元收入。”對于前景，三獅村養殖戶鄧少木更有信心。“而且，瑞祿園從不拖欠我們的貨款，每個月的15號會將貨款準時到打到我的賬戶上。現在，我們家有積蓄了，最重要的是，我在家門口就可以掙到錢，不用去外面打工，生活越過越好。”

面對記者采訪，肖飛玲有些自豪的介紹：香水村、隔壁村乃至全市，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農民受益于瑞祿園的土特產代賣業務。在農村，農產品的銷售就是農業生產的最大難點。為此，瑞祿園聘請了多名專業的銷售人員，線下有，線上也有。肖飛玲表示，瑞祿園的土特產代賣業務始終堅守著一條原則：幫助更多農民賣出農產品，并且讓他們有錢可賺。為了保證質量，瑞祿園也會對采購過來的農特產嚴格把關。“目前，我們主要依靠政府的質量管控體系。首先，我們會派出專業技術人員去農民家里實地查看、去試吃，然后再跟農民簽訂供貨合同。我們合作社銷售的大部分農產品無農藥、無化肥、無激素、無大棚。”肖飛玲說。

在瑞祿園自有基地，這里種植的農產品始終堅持只用牛羊糞肥。“我個人覺得，牛羊吃的都是草，原則上不會有太多的有害物質。”合作社和附近的農民簽訂了合同，大家按時把牛羊糞肥送過來，既省去了麻煩，還能給農民增加收入。

不管你身在何方，都能隨時隨地并且隨心暢購醴陵各種優質農特產。只要微信搜索小程序“這醴有味”，天南地北的老鄉們就能找到朝思暮想的家鄉味道。瑞祿園最初確立的這個目標，現在已經成為了現實。記者打開“這醴有味”商城，10多個一級分類、30多個二級分類、1000多款醴陵當地農特產琳瑯滿目：醴陵扎粉干、醴陵玻璃椒、醴陵霉豆腐、醴陵紅薯片、醴陵醬板鴨、醴陵柴火焙肉、醴陵老月餅，還有醴陵皇菊、醴陵白芽、醴陵圓蛋糕等等。特別難能可貴的是，它們絕大部分來自醴陵本土。肖飛玲告訴記者，在農村出生，在農村長大的他和弟弟對于腳下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這醴是一座橋，橋的那頭是萬家燈火，橋的這頭是質樸農家；這醴是一條線，線的這端是愛心如你，線的那段是鄉親；這醴是一個家，家的外邊是云輕日暖，家的里邊是惠風如暢。”去年6月8號，瑞祿園籌資打造的電商平臺“這醴有味”正式上線運營。打開首頁底部的“關于我們”，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段話。

事實上，2019年的端午節，肖飛玲就在開始琢磨電商平臺的項目。肖飛玲在當地電視臺工作的弟弟告訴他，隨著社會不斷發展，電子商務已經滲透到大眾生活的各個領域，農村電商成為一個巨大的市場。“弟弟跟我說，要想合作社發展得好，就要順應信息化社會發展潮流。”弟弟的話，肖飛玲一直放在心里。

2019年端午節前夕，肖飛玲去當地一家政府單位推銷土特產。但是，話剛說出口，就被該單位的負責人拒絕了，理由是他們準備自己做一個平臺，讓員工自己選擇購買。

“被拒絕了我一點都不失望，因為和對方的交流給了我啟發。瑞祿園為什么不做一個電商平臺，把醴陵的農產品賣給更多的人呢？”

說干就干，坐上高鐵直接去廣東，原本打算在那邊找一家有技術的公司合作。一番考察溝通下來，最終選擇了與湖南長沙的一家公司合作。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瑞祿園籌資100多萬元，終于搭建起了這個專門銷售醴陵土特產品的電商平臺。并且，請來專業技術人員10余名，專門針對本地農特產品開展網上銷售和售后服務。

第一年，合作社僅電子商務銷售額就達200萬元，成為了發展的一大增長點。不僅如此，還與醴陵在外的各地商會建立了聯系，實現了全程精準、高效、實時、便捷的“耕種管收”一體化管理服務：農民無需出門，輕觸手機，就能及時聯系合作社的采購員上門收購；用戶坐在家中，在商城下單，就能選購自己心儀的醴陵土特產品。為做好服務，瑞祿園簽約“三通一達”專門負責快遞，聘請專職司機專門負責同城。每天晚上11點，線上客服匯總當天訂單，并且微信通知各地農民供應商；第二天上午9點，線下店員收到大家清早備好的各種鮮活農產；中午12點，市內顧客已經收到當天需要的食品食材。最快24小時、最慢三到四天時間，分散在全國各地的醴陵人都能收到來自家鄉的各種舌尖美味。

一人富不是富，一起富才是富。肖飛玲說：這幾年的努力也獲得了醴陵市各級領導、各部門單位越來越多的認可和支持。醴陵市農業農村局派出農機人員點對點服務，把關指導農特產品的種植方向和技術；醴陵市商務局安排相關科室，指導培訓電子商務技巧；醴陵市人社局打開綠色通道，推薦需要的相關專技人才；醴陵各鎮村干部蹲點辦公，協調流轉土地，維護周邊環境……這幾年，瑞祿園先后獲評湖南省電商扶貧示范企業、湖南省四星級農莊、株洲市級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株洲市農機合作社示范社、株洲市種糧大戶、醴陵市食品安全示范店等等榮譽，成為了當地為農服務的一面新旗幟。

“雖然從創立到現在已經過去8年，但是我們感覺速度和步子仍然不快，成績和效益也一般。現在，國家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讓我們看到了合作社未來發展的希望。但是土地瓶頸仍然是一大難點。”盡管旁人看來發展不錯，但肖飛玲坦言，合作社的發展也遭遇了難題：首先是土地流轉推進艱難，特別是相對穩定的中、長期流轉。一邊是多數農民只接受一年期流轉，部分農民只接受三年期或五年期流轉，少數農民甚至情愿棄耕閑置；另一邊是合作社不能長期、穩定獲得土地經營權，無法長遠規劃，不敢長線投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瑞祿園企業今年流轉的1000多畝耕地中，80%左右仍為一年期，10%左右仍為三年期或五年期，只有5%左右為相對長期。還有5%左右的耕地。并且，部分還是緊鄰農莊的緊要位置，但是田主既不流轉也不耕作。這種情形下，合作社無法長遠規劃、長線投入，因此只能讓85%左右的一年期耕地老老實實繼續種植效益低、風險低的水稻、紅薯、蔬菜等農作物，然后讓10%左右的耕地繼續種植綜合效益稍好的湘蓮等農作物。緊鄰農莊的5%左右耕地，我們仍然莫奈其何。”肖飛玲表示，瑞祿園成立之初，定位的就是“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以第三產業帶動第二、第一產業”，因為土地流轉特別是相對長期流轉推進緩慢，不但迄今沒有獲得可以打造更多休閑、觀光區域的土地，而且水稻、紅薯、蔬菜種植區域里的灌溉，以及田埂、機耕路等方面的投入都不敢徹底組織實施。“我們一直計劃打造一個‘百荷園’的項目，可以更好統籌兼顧種養、養殖、觀光、休閑、美食、餐飲和銷售，但是因為土地經營權無法捋順，目前仍然不得不繼續擱置。”肖飛玲介紹，未來，合作社還想引入園林和園藝的方式去種植農作物，更好堅持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之路。“如此，才能帶動更多的農民更好的致富。”肖飛玲說，“但是，這更加需要農業設施投入，土地仍然會是最大的瓶頸。”

基礎設施建設，產業經濟發展，最終都離不開農村土地承包權和經營權的進一步捋順。生產關系是作用于生產力的核心要素，但是在當前農村，土地生產關系已經成為農業生產力釋放的最大阻礙。中國地大物博，但是這么多的農村土地如果不能高效利用，農民合作社如何發展壯大？鄉村振興的希望在哪里？

采訪中，記者明顯感受到：對于土地流轉瓶頸給合作社發展帶來的制約，肖飛玲解決愿望強烈但是非常無奈。結合自己8年創辦農民專業合作社的實踐經驗，肖飛玲建議，國家可以明確相關政策，進一步捋順農村土地承包權及經營權有效互動，給農業松綁，讓合作社放開手腳。一、承包地棄耕閑置一年以上，村組有權強制托管，然后分片外包或者集體自營；二、托管后的租金、分紅、征收等收益，仍歸田主享有；三、村組負責協調田主與經營者之間的各類矛盾、糾紛和問題，可以收取一定比例的協調服務費，以此增加村級集體收入、夯實發展基礎、強化服務配套；四、完善農村失業、養老保險等社會保障體系，解決農民后顧之憂。

某高校一位經常關注農民專業合作社領域發展的教授表示，發展農民專業合作社，助力鄉村振興要做的還有很多，比如通過農民宅基地和集體土地使用權證的上市與銀行抵押貸款政策的放開，推動解決農業農村發展的“資金瓶頸”；比如通過系列政策鼓勵大學生與各類人才投身鄉村振興，推動解決農業農村發展的“人才瓶頸”；比如通過政法部門開展“秋收保衛專項行動”和村規民約等機制，推動解決農業農村發展的“環境瓶頸”。

責任編輯：宗宇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