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峰 錢翀 崔鈺晗 袁月







摘要:從社會正義與城市空間的關聯演變出發,以日常回歸的價值取向、考察主體的多元轉向、差異訴求的身份細化以及弱勢補償的群體傾斜為管控體系建構的價值導向,重構社區公共綠地與社區居民交互的時空秩序和社會公共關系,篩選出行為與時空多重約束下的可達正義、個體與組織鄰里修復的差異正義、需求與潛力能力空間匹配的效益正義、碎片與共同體接納回歸的補償正義4項準則層以及相應的12項子準則層和36項方案層管控要素,在城市規劃層面之上置入相應的社會學、政治學與經濟學標度,以此作為傳統城市研究時空視角的補充,以期轉向差異化建構和包容性治理的更具空間意識的未來城市權利重塑行動。
關鍵詞:社會正義,社區公共綠地,日常生活,空間管控,城市更新
DOI: 10.12169/zgcsly.2021.08.02.0004
Abstract:?Based on the associated evolution of social justice and urban space, the research rebuilds the spatial and temporal order and social public relations between community public green spaces and community residents by reconstructing the control system with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daily return, multiple turn of investigation subjects, identity refinement for different appeals and compensation for the vulnerable groups.?We select 4 criteria, which include “accessibility justice under multiple behavior, time and space constraints”, “diversity justice under restoration between individuals and organizations”, “effectiveness justice under matching of demand and potentials”, and “compensation justice under rebuilding of fragments and community”, and 12 sub-criterion layers with 36 scheme layers as the control elements.?Furthermore, the corresponding sociological, political and economic scales are inserted in the urban planning to supplement the traditional perspective of time and space in urban research.?It is expected to help transform towards the future urban right reconstruction action with more spatial awareness through differentiated construction and inclusive governance.
Keywords: social justice, community public green space, daily life, space control, urban renewal
社區公共綠地為城市居民提供共享自然、連接鄰里、促進社交的基本場所,賦予日常生活感知意義。更為重要的是,它提供社區居民在社會階層、地理場域、需求偏好以外共享城市的權利。對包括社區公共綠地在內的城市空間公共利益最大化的價值內涵思考與實現路徑探索最終指向一種韌性和永續的發展,以實現“自然—社會—空間”修復為目標,能夠促進空間從同質化生產向異質化生長轉化。對于社區公共綠地正義性的考量與檢視正是空間化正義與正義化空間的累疊。
1 城市愿景:日漸衰微的城市秩序再平衡
1) 時代社會背景:新時代下城市居民需求與城市發展機制的轉型。空間資源的有限性已使城市發展機制由產權結構較單一、利益結構較簡單的增量規劃時代進入到土地使用權較分散、利益關系需再分配的存量規劃時代[1-2]。規劃發展由向外高速擴張轉變為內部協同治理,工作重心也由資源開發轉向空間優化,居民需求開始由物質層面的單一生存型轉變為精神層面的多元發展型。相關轉型指導通過不斷試錯的自適應調整建立起城市轉型發展的全新調節機制。
2) 居住分異現象:當前城市社會分層現狀加劇綠地分配不公現象。當下城市顯現出社會分層與空間極化趨勢。在純外部效應最大化驅動下,居民將不斷接近公共服務設施正外部性最強的區域。而在當前住房市場下,占據這些最有利空間的往往是社會經濟地位較高者[3]。空間分異的過程就是城市中社會經濟關系分層推動物質環境分異的過程[4]。社會分層現象將持續引發空間分異,而空間分異也在某種程度上使社會分層得以鞏固而強化。人口階層的居住分異現象加劇了公共資源服務集中的問題,收入分化產生購買能力與居住選擇的不同。市場化住房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同質人群集中和異質人群隔離[5],使初始稟賦本不相同的社會階層對社區公共綠地的接近與獲取能力差距進一步擴大,延續并加深了空間不公與社會非正義。
3) 社會正義轉向:社會正義空間轉向與微觀回歸賦予城市新愿景。社會正義的空間轉向使規劃從單純關注物質空間轉向關注背后的社會屬性,發展愿景也從宏大理論敘事回歸微觀日常生活。哈維(Harvey)[6]認為空間并不僅僅作為社會交往和經濟活動的載體而存在,它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能夠決定城市中資源、信息以及權利的分配模式。社會正義空間轉向與微觀回歸的價值導向使我們反思我國長期集中發展社會生產力過程中重“物”而輕“人”、重“量”而輕“質”的城市發展觀。社區是城市發展的基礎單元,也是社會結構轉型與社會關系重構的有效承載體。社區層面的自治管理與組織已悄然出現,相關的管控研究與規劃更新是城市存量土地科學利用的關鍵。同時,社區這一空間尺度是承載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的微小容器,是社會正義空間轉向的實現載體,對其更新模式的探索賦予了城市新的發展愿景。
4) 現狀管控局限:傳統規劃指標注重效率而忽略空間公平與正義。社區公共綠地作為社區、街道尺度的社會活動、集體意識與場所精神的微觀承載體,能夠較為直接地反映城市生活的空間品質。然而當前社區綠地空間正面臨著發展不充分與不平衡的問題[7],現有規劃體系以“底限控制”單一指標為主,未能完全將實際效益、布局匹配以及空間質量考慮在內:地域差異被忽略,所有區域被“均等化”納入計算與考量,供給與需求的空間分布未能匹配;社會分異被忽視,各群體被“紙片化”略去能力與屬性,未能考慮不同居民與不同區域的使用類型結構與現狀更新訴求存在的顯著差距。現行管控體系僅能應對供給的規模變化而無法應對需求的結構差異[8],無法適應功能復合與使用共享的城市生活發展愿景。
2 空間正義:社會正義與城市空間的邏輯機理與關聯演變
社區公共綠地作為定點型城市公共服務設施的一種,其社會正義相關研究被包含在城市公共服務設施的公平性研究之中,相關運作機制的研究包括種族偏好、階層偏好、生態偏好、權力精英及選舉偏好在內的多種理論假設[9],主要經歷了3個階段:1)數值式指標要素空間化,即由無空間性質的數值式要素過渡到考慮空間屬性的供給與享用要素;2)資源設施屬性精細化,即開始考量不同區位、規模、質量的設施資源會對獲取資源的效益產生影響;3)接受分配者屬性精細化,即基于大數據的發展和各類通訊手段的廣泛應用,拓展了接受分配者的真實時空屬性數據的獲取來源[10]。相關要素包含三者屬性及屬性間的相互關系(圖1)。
基于不同價值導向、要素選取及對主體決策機制的判斷,產生了不同的分析模型。1)基于物理可達:在特定空間范圍內、一定尺度限定下度量個體到社區公共綠地的可達性,利用可達性指數地圖化來表征空間層面均勻分布的公平性[11],常用指標是“最小距離”和“容量”;2)基于供需平衡:將供給支持與需求獲取兩方面指標進行匹配,主要考察數量與規模層面的均衡性,較少關注空間與質量層面的適應性;3)基于社會經濟背景:基于不同社會、經濟、文化屬性群體對于社區公共綠地的使用方式、感知體驗與價值判斷的不同,以單因子、多因子或綜合因子分析不同社會群體間供給差異性;4)基于弱勢群體傾斜:包括單一群體的針對性研究[12],也包括將弱勢群體的公共服務量占比份額作為衡量標準的較為全面的分析[13];5)基于時空行為模式:結合時間、空間及行為3個變量,考量個體基于初始限制和后續發展不同在日常潛在活動區域內使用公共服務的機會大小,包括機會數量、機會可使用時間、機會鄰近度等[14]。
相關分析已由粗放式走向精細化、由底限式轉向最優式,研究方法開始轉向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多元空間技術,研究尺度也從較大的行政區范圍縮小至較小的社區街道等鄰里范圍,研究對象也由單純分析“地的供給”和“人的需求”過渡到考量人地關系的綜合性分析,實現了多維主體與多維路徑的拓展。
3 價值回歸:聚焦日常生活與差異主體的時空正義重構
如何在時間、空間與行為三者相互成就而又限制的情況下,借鑒上述模型的優勢并嘗試擺脫局限,以此構建一個同時兼顧空間與社會屬性且較為符合日常生活實際使用情況的優化管控模型(圖2),本文提出相應的價值導向。
1) 日常回歸的價值取向。對于社區公共綠地的布局安排與治理規劃就是通過對相關要素的控制與引導以直接或間接影響社會、經濟、市場、行政治理的過程[15],多元價值實現的最終落腳點在于“日常”二字[16]。對社區公共綠地社會性的重視體現在對空間形式與視覺美感單純考量的超脫,以及從過分傾向脫離地方的物質建設思維慣性中跳出來轉而面向真實日常生活所要面對的基于地方的社會關系網絡。
2) 考察主體的多元化。當前社會與經濟領域中發生的轉型將引發社會關系的改變。在人與空間的關系之外,人作為城市空間的主體還面臨著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以及群體與群體之間關系的改變,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現代社會的契約化趨勢。在城市空間中發生社會關系的變化改變著城市空間,也被城市空間再塑造。社會空間相關治理是由一種共同空間規劃愿景支持的以上下互動、共同協助方式達成的合作,治理主體包括國家與社會、政府與非政府組織、公共與私人機構的多方合作。社區公共綠地的規劃與管控屬于社區治理的重要部分,相應價值考察必然指向多元主體。
3) 差異訴求的身份細化。地理位置、自然資源和人文環境等的初始差異,加之未被控制在合理限度內的市場競爭會導致地區和人群的分化。社區需要的不是普適公民身份,而是群體差異的異質公眾[16],社區嘗試建構具有針對性的差異化需求的滿足模式,而非單純追求效率的標準化服務供給輸出,這是一種建立在滿足多樣化需求基礎上的正義,即滿足某一群體也保障該滿足不會影響其他群體的權益。另外,社區內的多元需求與社區之間的共享融合是同時存在的,跨區域合作建立在區域內部多元主體身份的細化與多元組織運作的有效性之上。
4) 弱勢補償的群體傾斜。現代正義已不再是一味追求社會整體效應最大化,而是開始強調以最小的公共財政投入追求更多人的社會服務滿足。對于公平與效率的發展順序需要根據不同區域的發展階段、經濟水平與主體人群而有所側重,社會正義的天平也應向弱勢群體與地區傾斜[11]。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弱勢群體與地區在一定程度上是互相促成而鞏固的。因此,對于弱勢群體的傾斜能夠在空間與社會層面同時消除不公的壁壘。
4 管控路徑:社會正義視角下社區公共綠地復愈之道
4.1 社區公共綠地正義管控框架建立
當下對于包含社區公共綠地在內的社區治理注重多層次、多主體、全周期的路徑行動,而社會正義的相關內核又在于自由與差別、個體與群體、過程與結果之間的平衡。據此,基于社區公共綠地現狀發展背景,提出與之相對應的優化價值導向,并進行相應的管控體系準則層的展開以及后續各層次的要素系統選取(圖3)。
應用德爾菲法(Delphi Method)進行專家咨詢與訪談,對管控要素進行系統性遴選,以構建管控要素體系(表1)。
對相應的要素釋義做出調整并對相關數據來源與管控方式給出建議(表2)。管控要素數據來源包括:1)調研觀測——以實地調研或觀測獲取的場地使用客觀數據;2)城市地圖——基于GIS地圖等資料獲取與處理的空間使用客觀數據;3)評價統計——以問卷調查與訪談咨詢獲取的居民使用情況與滿意度主觀評價數據。
4.2 管控體系結構解析
本研究構建的社區公共綠地管控體系包含4項準則層、12項子準則層和36項方案層,考慮了時空行為秩序、異質使用主體、潛力空間容納以及全程服務支持等多重價值導向。這是在社區公共綠地物質空間形態之上,同時包含功能價值實現、管理運營流程、政策支持引導在內的多維度綜合性管控體系(圖4)。
1) 行為與時空多重約束的可達正義。可達正義是指在有限資源條件下的最低限度分配。城市居民對于社區公共綠地的獲取成本不僅需要考慮物理距離、旅行時間與經濟支付能力和意愿的顯性成本,也需衡量跨越公共領域的社會心理以及由于部分法規與制度設置的使用門檻障礙等隱性成本。可達正義指向的是時間、空間與行為多重約束下的居民日常潛力活動的真實可達,同時衡量愿望與能力兩者之間的匹配關系。
2) 個體與組織鄰里修復的差異正義。差異正義建立在可達正義之上,同時考量民眾在空間權利、使用機會以及異質運作層面的正義。首先,計算不同群體的獲益情況,并對多元利益群體博弈的結果進行考量;其次,對社區公共綠地自身可觀的開放與適度的圍合之間的平衡進行管控,維持絕對物理與相對心理層面的開放狀態;最后,對包容多樣的異質文化帶來的活力程度進行衡量[17]。差異正義強調自由與秩序之間的合理關系。
3) 需求與潛力能力空間匹配的效益正義。效益正義是對社區公共綠地在區位布局尺度作用于人群整體效率的保證,區位分配正義是最基本的效益正義,合理的布局結構能夠最大程度提高居民享有綠地的權益。而在當前城市建設用地規模的限制條件下,社區公共綠地增量單純依靠新增用地較難實現,對于極具潛力的非正式空間、非正式活動以及潛在發展利用方式的挖掘與更新也應被納入考量。
4) 碎片與共同體接納回歸的補償正義。補償正義維度的管控要素選取,首先要以公共意象維持、公眾安全保障、效費權責公平分配為基礎取得權利與義務的平衡;其次,控制社區公共綠地內尺度、動靜與活動的有效平衡[18];最后,在包容性治理前提下,打破對個體身份顯性或隱性的預設,保障弱勢群體的使用權益。補償正義是較高層次的正義,并在一定程度上仰賴于可達、差異與效益正義的實現。
5 結語
本文從城市地理學的空間視角出發,結合城市經濟學、城市社會學相關理論,對基于社會正義的社區公共綠地管控進行較為系統的探究,構建了面向多價值取向、多使用主體、多層次結構的時間、空間、行為三重維度限制下的社區公共綠地管控要素體系。該體系包含行為與時空多重約束下的可達正義、個體與組織鄰里修復的差異正義、需求與潛力能力空間匹配的效益正義、碎片與共同體接納回歸的補償正義4個維度的相關36項管控要素,并明確管控方式。社區公共綠地管控要素體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適應“經濟建設型政府”向“公共服務型政府”的轉變,促進社區自治自主化、精細化、日常化的管理優化,支持歷時性與共時性研究,適用于現狀分析與規劃反饋;是從思路到方法再到工具和管理的全周期更新與回應,也是對包括空間處置權利、空間權利表達機制、空間意愿補償等在內的城市規劃治理內容的探討與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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