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清 陳暖 杜庭語
【摘 要】 ?人工智能對出版活動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深刻的,出版從業者必須在“變”與“不變”的辯證運動中對其理性審視。文章綜觀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現狀與趨勢,對智能時代出版傳播倫理失范及其治理方法展開具體研究,從客觀、長遠的視角,科學、辯證地分析技術給傳播生態帶來的深刻變化,為出版業更好地提供有靈魂、有價值的信息服務和內容生產,構建壯觀的人類精神文明大廈提供借鑒。
【關 ?鍵 ?詞】人工智能;出版活動;智能出版;智能閱讀;影響
【作者單位】周國清,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陳暖,華東師范大學傳播學院;杜庭語,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湖南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課題“人工智能視域下編輯活動的現貌與趨向研究”(XSP22YBC377)的階段性成果。
【中圖分類號】G230.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1.22.010
近年來,隨著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機器新聞寫作、算法推送、智能合成主播、智能編輯系統等應用層出不窮,融合出版成為新的出版形式,人工智能為出版活動帶來巨大變革,使之面臨一系列機遇和挑戰。一方面,“人工智能替代論”硝煙四起,一些出版從業人員出現身份焦慮,對現代技術環境下的專業身份認同重新加以審視;另一方面,用戶數據泄露、“信息繭房”等傳播倫理失范問題頻出,影響出版活動,引發各界熱議。綜觀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現狀與趨勢,“人工智能+出版”是出版業的必經之路。出版業應主動擁抱新技術,積極適應新業態,理性看待人工智能所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使人工智能更好地服務出版活動。
一、重構產業生態,人機關系終趨平衡
出版生態是出版活動賴以生存、發展的客觀狀況與發展條件,是各種要素有機構成的總和,包括出版從業主體、出版傳播技術、內容資源、渠道與受眾、制度安排等要素。縱覽出版活動的進化歷程,任何媒介技術的革新與進步,都會打破其原有的生態平衡,但其在適應一段時間后能實現新的跨越、突破與轉型升級,最終重歸平衡,這就是出版新生態。比如,造紙術與印刷術的發明與改進,使紙張逐漸取代竹帛成為新的傳播載體,傳統的雕版印刷退出歷史舞臺;計算機的誕生特別是互聯網的迅速普及、數字技術的日益精進,為出版活動的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技術、工具支持,無紙化辦公、在線組稿、遠程協同編輯、出版內容云傳輸等工作方式的興起,極大地解放了出版傳播生產力,提升了工作效率,為出版生態注入了技術含量與現代特質。當下,人工智能技術已嵌入社會各行業和人們的日常生活,其對出版活動的影響不可小覷。
其一,作為出版生態的重要構成,傳播新技術在人工智能的滲透下將逐漸提質升級,這是技術發展的必然。通過融合、升級、替代等方式實現技術的超越與更新,是對出版生態的重構。其二,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影響下,出版專業技術人員的職業身份受到沖擊。目前,人工智能技術在一些簡單、重復且規律性強的程序式環節上替代了人類勞動,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部分角色身份。在出版業,人工智能技術已經被嘗試用于完成部分不需要思想性、情感性和創意性的簡單勞動(如校對、排版等),這在解放勞動力的同時,也給出版從業人員帶來一定的職業焦慮。其三,人工智能的加入使出版產業鏈面臨重構的壓力,部分商業互聯網企業的智能應用走在了專業媒體前頭[1],且取得成效。傳統出版機構亟須在媒介融合中尋求自身突破,適應新的出版生態,走融合發展之路。
當然,技術或機器雖多方面、多維度沖擊甚或取代出版專業人員的部分勞動,但未來人機關系終趨平衡。換言之,機器與人將協同推進出版業發展。就出版本質而言,其是一項傳承文化的工作,出版產品的文化屬性須由專業人員的內容把關來保障,這是“冷漠”的機器難以替代的。也就是說,機器只能在技術上發揮作用,不能為出版產品注入編輯創造力與智慧。因此,為提升身份認同,編輯角色需要重新定位,即選題策劃的決策者、稿件加工的終審者、人機關系的引導者[2]。可見,未來出版業的發展必然由人機協同推進,技術主體與出版人員主體密不可分,相互作用于出版實踐。
總而言之,人工智能對出版生態的重構是全方位的、多元的,滲透于生態系統的各大要素之中,給出版業帶來重大變革,促推出版從傳統走向現代。但我們應理性審視這種變革,認識到出版生態在重構之后必然會處于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呈現更具生機與活力的出版生態系統。
二、重塑生產流程,審慎對待技術雙刃劍
人工智能對精神文化產品生產方式的影響最為突出,目前網絡上已出現全篇由人工智能撰寫的文章,這表明在文字編輯領域,人工智能的確有用武之地。傳統的精神文化產品生產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且耗時較長。而人工智能可以通過“網絡爬蟲”獲取實時信息,進行內容特征詞的抽取計算,快速提取發現信息線索,再通過多渠道驗證和排重等排除無效內容,判斷消息真偽[3],最后根據一定的格式形成相關的文章,省去了編輯核對事實、查重等較為復雜的工作程序,簡化了出版流程。同時,人工智能基于大數據、算法與云計算的強大組合,可以輕而易舉地找準目標受眾,精準把握市場動向,細化市場定位,這讓以傳統“編輯六藝”為核心的編輯流程與環節發生了變化。人工智能不僅在出版內容的生產環節具有強大的作用力,還能夠進行用戶數據分析,實現用戶畫像,深刻影響傳統意義上的內容分發和出版發行流程,對渠道重建和用戶拓展、市場信息反饋等產生新的作用。目前,人工智能在基礎教育中的數理化教材及相應的教輔圖書、高等教育中的理工科教材和科普類的少兒讀物等圖書的編輯工作中已逐漸投入使用。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其對出版流程的再造功能將更加凸顯,“智能+”背景下的出版流程將清晰化、規范化、普及化,這是人工智能給出版業帶來的巨大福利。但我們也應審慎對待這種現象,切忌不加評判地全盤接受——人工智能在簡化精神文化產品生產過程時,也會造成選題策劃、內容審核、編輯把關、工匠精神等層面上的弱化甚至缺失,最終難以實現內容最優化;人工智能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內容的可讀性、趣味性、娛樂性和內容分發的針對性,但也易于造成內容碎片化、斷裂化甚至低俗化。因此,出版業對人工智能所帶來的便利和優勢,理應有所揚棄地加以利用,揚長避短,吸優去劣,使人工智能更好地服務于出版活動。
三、增強讀者體驗,盡力規避“技術黑箱”
人工智能的植入,為出版業開展沉浸式閱讀、場景式體驗服務提供新思路。智能技術驅動智能出版,智能出版催生智能閱讀。智能出版是一種以數字技術、物聯網、5G、AR、VR、AI等技術為依托,以傳遞數字化文本為內容,以滿足讀者個性化閱讀需求為目的的新型出版樣式,其出版流程和載體形式發生了極大變化。在智能技術的介入與作用下,信息文本借助各種智能技術、移動平臺、手機終端等以數據化、電子化、視頻化的形式呈現,打破過去單一的以文字為內容載體的紙質媒介壟斷局面,將文字、聲音、視頻、動畫等元素納入統一的情景當中,契合人們當下快餐式、碎片化的閱讀習慣。文字、聲音、圖畫的立體式結合,實現了紙質載體的數字化轉型。以圖書出版為例,VR圖書、AR圖書的出版,使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對接,消弭時空界限,滿足讀者的感官活動,成為一種閱讀新勢力。VR圖書、AR圖書將場景元素嵌入讀者的閱讀生活,帶動讀者的觸覺、視覺、嗅覺、聽覺等多種感官,讓閱讀活動變得可觸、可觀、可聞、可聽、可感。具身認知理論認為,體驗是獲取知識不可缺少的途徑,個體知識體系的構建依賴于自身的感知、體驗及由此產生的對外界事物的解釋[4]。因此,在沉浸式、場景式的閱讀中,體驗與內容并重,拉近了讀者與圖書之間的距離,實現讀者與書本中的事件或人物的近距離對話,促使讀者的心靈、情感與出版內容的融合,讓讀者既從中獲得完美的切身體驗,也掌握一些復雜的知識。特別是抽象知識在智能場景中的可視化、形象化、直觀化呈現讓讀者更容易接受與理解,不僅增強閱讀的互動性,也凸顯讀者的個性化選擇。當下,智能出版在智能分析、智能推送、精準捕捉、場景建構等方面效果顯著,也為智能閱讀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前景。
然而,智能出版在為讀者提供智能閱讀服務的同時,也滋生了許多弊端。如智能技術基于智能定位、精準捕捉、智能分析等特點,動態掌握讀者個人的閱讀偏好、閱讀需求和閱讀行為,進而準確、及時地為讀者定制和推送個性化閱讀內容。在這一過程中,讀者獲取了符合自身興趣的閱讀資源,但其閱讀視野在很大程度上被束縛。可見,人工智能依賴智能化特點,追蹤讀者的“數字腳印”,進而制造“過濾氣泡”,窄化了讀者閱讀資源的可選擇范圍,使其陷入信息孤島的困境中。特別是在社會大眾偏好“速食閱讀”的當下,其早已習慣接受已有的信息分類與總結,自身的閱讀水平與質量也會潛移默化地受到過濾信息的影響。
智能技術在賦能出版的同時,也為讀者打造場景式、沉浸式閱讀空間,促使讀者達成具身認知的閱讀效果。正是這種技術體驗的興起,使得人類自身的發展邏輯也被“技術異化”所束縛,自我思考與自我認知的能力日漸消退,最后成為馬爾庫塞所說的“單向度的人”。在技術的作用下,圖像、音頻、視頻等數字化媒介載體在一定程度上取代文字媒介的主流地位。過去,讀者在閱讀文字時需要發揮自由想象力與思考力,理解文字媒介深層的內涵與意義。現在,圖片、聲音等媒介的直觀詮釋沖擊了傳統語言文字的表達方式,個體思維與想象力被壓制。數據殖民帶來了巨大的風險,算法利用用戶行為數據來區分群體,導致人的個性喪失以及文學思維的消弭等,給網絡時代的信息秩序維護帶來了新挑戰[5]。讀者利用智能技術享受閱讀樂趣,卻忽視了“技術黑箱”背后的無形影響。
未來,出版業依托人工智能技術,在賦能出版智能化轉型、優化讀者智能化閱讀體驗上,必須充分體現人文關懷,真正從讀者本位出發,積極構建人性化的智能閱讀體驗平臺,滿足讀者的個性化需求,尊重其價值判斷和情感依托,形成信息傳輸、反饋的活性動力機制。同時,讀者應時刻警惕“技術黑箱”,打破“過濾氣泡”,主動脫離信息孤島,時刻掌握自主選擇內容的權利,提高信息整合、過濾的能力和對文本內容的辨別能力,不斷提升閱讀的深度和廣度。總之,只有出版業與讀者共同發力,才能營造良好的智能出版新業態。
四、重歸倫理規范,積極應對行業風險
不可否認的是,人工智能給人類傳播活動帶來了巨大的便利與前所未有的機遇,為出版業的發展提供了強大的動力源泉與技術支持。但是,技術的不斷進步與廣泛應用,以其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給傳播倫理帶來沖擊。AI在其發展進程中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技術本身,而是AI的倫理和法律問題[6]。AI給出版業帶來的影響有三點。其一,傳播活動的智能化引發出版從業主體的焦慮,導致其產生對身份認同、價值取向、文化責任、理性原則等方面的思考。在科技主導的時代,對技術的過度依賴、膜拜與推崇使個體被機器支配,部分機械勞動替代了出版工作者的創造性工作。可見,技術理性在不同程度滲透于出版工作中,讓一部分人逐漸忽視價值理性,弱化原則、責任、美善等價值信念。其二,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使出版物的生產過程更易滋生求快而忽視質、求廣而不挖深、重娛樂而輕內涵的現象,造成出版傳播內容層面的倫理失范,致使其表象有余而深度不足、客觀有余而價值不足、娛樂有余而理性不足,虛假信息出版傳播和著作權侵權的風險增加,這也是造成出版內容庸俗、低俗、媚俗的原因。其三,智能技術的算法偏見容易對受眾在信息獲取、數據泄露等方面產生負面影響。人工智能在出版物生產流程中的隱匿性與操作規則的不透明,帶來算法偏見等隱藏的倫理失范問題,如對用戶數據不加限制地挖掘將致使受眾隱私權遭受侵犯。可見,人工智能正在改變出版生態與倫理規則。
面對智能時代出版傳播倫理失范問題,出版從業者須積極應對,盡力解決技術漏洞,以建立良好的出版傳播生態。基于現行傳播道德標準與倫理體系,針對不同的傳播倫理失范現象及其具體原因,探索行之有效的治理路徑,也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算法以數據為導向,但編輯應以價值觀為引領[7]。比如,在經過了時間的檢驗,受到各界的強烈批判后,Facebook基本放棄了用算法技術來管理Top-News,而是選擇重新招聘人工編輯,因為熱門資訊板塊離不開有內容判斷能力的人工管理員。無獨有偶,今日頭條等聚合類平臺也開始積極探索防控信息繭房和算法偏見的優化方案。因為媒體在不斷地與人類的價值規范進行同構,是一種生態學視野下的有機整體[8]。對智能時代出版傳播倫理失范問題及其治理方法展開具體研究,以積極的姿態迎接人工智能帶來的挑戰,是出版業尋求長久發展的必由之路。
有研究者說,“人類將進入‘智能化的生存’”,而智能化生存帶來多大的前景,就可能招致多大的憂慮[9]。站在人工智能技術飛速發展的風口,我們正通過塑造與適應那些尚未發展成熟的新形勢去尋找一種新的平衡[10]。新時代、新技術背景下的出版工作者理應站在時代潮頭,在工具與價值、技術與理性、物化與情感之間,從客觀、長遠的視角,科學、辯證地對待并不斷適應技術給傳播生態帶來的深刻變化,更好地為讀者提供有靈魂、有價值的信息服務和內容生產,構建壯觀的人類精神文明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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