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鏡像中的文化面相（三十三）

古北

“上頭”最廣泛的運用是指喝酒引起頭部不適，因其直白和家常，為后面發展為新的詞義打下了牢固的群眾基礎——幾乎不用解釋，人們便可了然其所隱喻的興奮和激動的含義，而且“上頭”在成為流行語的過程中，從“醉酒情形”到“清醒狀態”的語境“沖決”顯得不著痕跡，這種自然而然的轉換隱藏著不小的趣味。

雖然“上頭”一詞最活躍的運用不再出現在酒會，但現在所指的非喝酒情形下，對某物某事表現的過度熱衷以及亢奮的情緒，說起來也是對酒醉姿態的“沿襲”，而“上頭”的幽默感也正體現于此。它為口頭使用者所“謀取”的怡悅，仍是拜酒所賜。正是酒之迷醉的聯想，使“對某種狀態的沉湎”為人們所心領神會，且傳遞過程少有信息的減損。聽者莞爾一笑，已“宣布”將某人癡迷、得意、抖擻、激越之態全部收悉。

正是得益于與身體部位的直截相合，情緒變得更加親切與可觀，特別頭部作為“人體總司令”的“陷落”更是使某種熱情顯得勢不可擋——在這里，語言與身體互相強化，并最終通過返回身體“公然”呈現語義編織的路徑，與此相同的還有流行語“走心”一詞，都是心緒之力在人體器官實體上的加載。這種身體的運載拒絕了虛構的飄渺，而使傳達者的表達欲求扎實落地，并與信息接收方“心照不宣”?！吧项^”之“上”還有一種急速竄升的態勢，令人想見升騰之氣一路無阻，似要突破頭顱的圍鎖，從而使投入之貌一搭上“上頭”的電梯便自帶“破局”的新鮮感，這種夸張的效果正是網友們誓與常態離分的心理欲求，它不愛平淡的無言，它鐘情意外的快樂頻繁的爆破。

“上頭”這種有所蕩漾卻堅持攀升的勢頭，使之不會止步于振奮或歡悅等一己情愫的傳達，其勢必要“抵達”另一種全新的語境，即是“授予”美譽。這種褒獎，與之前“上頭”有時用于鄙薄“失去理智”的自嘲或他嘲相別。現在如果你聽到有人稱某種音樂為“上頭音樂”，那大體上是指能夠引發共鳴的好作品，而且賞音者正從這種被填滿的狀態感受快樂的降臨。

“上頭”更好玩的地方，就是它本身也會引發“上頭”，非必求匹配準確，乃欲用之而后快。不過，“上頭”有霸占之力，卻無深長之味，而此正合：網絡狂歡無求纏綿累時，只求“上頭”片刻。

“上頭”受過于口語化的 “出身”限制，始終給人粗野之感，但在流行語的夜場，“醉的身體”，無論如何將為我們所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