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藝事

子寧

前幾日與手藝人先生共進晚餐時，先生夾到一個鴨腿，深情回憶起一件往事。

當年先生在郴州求學，過年沒時間回家，外婆甚是掛念，專門用紙包了一個鴨腿送到郴州，把先生感動得不行。先生咬了一口鴨腿說：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美食與藝術就是紅玫瑰和白玫瑰，無法取舍。

我與先生不屬于一個縣，但正好是相鄰鄉鎮的老鄉，雖然語言不同，但兩地有通婚的習俗，飲食習慣也較為相近。我雖然對藝術一竅不通，但不影響我愛好美食，也因此經常與先生一起用餐，同饗家鄉美味，也由此產生了“一菜一故事”之系列笑談。

先生愛吃鵝，尤喜我下廚做資興名菜粉蒸鵝。離先生工作室不太遠的地方，恰有一老鄉開了一個家庭餐館，興致來時，我也客串一下廚師。在一陣叮當雜音過后，把廚房搞得一片狼藉，“黑暗料理”粉蒸鵝就上桌了。先生見到色香味俱不佳的鵝，不僅不批評我，反而安慰說這才是家鄉的味道。一邊吃著鵝，一邊開著玩笑，先生故意考我：在雞、鴨、鵝中，男人適合吃什么？女人適合吃什么啊？我想一想就說，關于男女吃雞、吃鴨、吃鵝的問題，古人已經給我們答案。首先，從雞說起，唐代詩人李賀的詩《致酒行》中，有一句“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這與當代女性追求膚白貌美的理念相吻合，所以先生老家的燒雞公為廣大女性所喜愛。關于吃鴨，蘇軾有名句“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表明鴨子長期在水里生活，吃的食物多為水生物，故其肉性味甘、寒，男同志一般火氣比較旺，適合吃鴨降降火。至于說鵝，唐代少年駱賓王七歲成名作“鵝鵝鵝，曲項向天歌”，充分展現了少年老成的上進心，對于勉勵當代男女積極向上亦不過時，所以男女吃鵝都合適。先生聽了哈哈大笑，當即把他為陽元石和陰元石兩景親筆題寫的“鬼斧神工好潤筆，精雕細琢出硬活”對聯贈送于我。

先生也特別愛吃兔肉。先生原本不吃兔子，因為在十多年前一次聚餐時，先生點了個兔肉，其得意女弟子撒嬌道：“兔兔這么可愛，你怎么能吃兔兔？”先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兔肉取消了。哪知2008年，郴州五蓋山鎮農民李艷紅經常在村里活動室看報紙，有一天在《郴州日報》上看到先生的書法教學報道，抑制不住，在下山趕集后前往報社問到了先生的地址，找上門，問是否可以拜他為師學寫字。先生先是愕然，繼而感動。先生收李艷紅做學生，自然是免費的，還和學生一起贊助她的紙筆墨。李艷紅在感動之余，決定在送點自己種的小菜外，還養了幾只兔子準備送給先生以表心意，哪知道兔子繁殖快，一下就有了上百只。這下好了，先生除了自己吃兔子外，還到處找人給李艷紅推銷，以解決其后顧之憂。看著碗里的兔肉，我感慨萬千，總覺得要給先生寫點什么，于是想了幾天后，送給先生一副對聯：以筆為槍軟硬隨心教農婦治賭徒收孕女再現程門立雪，憑文振耳收發自若著異聞傳精藝輔臨池重聞桃李不言，橫批：藝湛德馨。

先生愛吃豆腐，尤其愛吃豆腐煮魚。傳言當年先生上大學期間，雖喜美食，但經常囊中羞澀，只能長期吃食堂。偶然的機會在校報上發了個豆腐塊，得了個稿費，卻發現剛好夠校門口小館用一餐豆腐煮魚。這下一發不可收拾，先生和另一好友競相投稿，命中率不斷提升，豆腐塊文章也逐漸變長，有時候成豆腐桌了，豆腐煮魚中的魚也由小鯽魚變成大草魚了。于是友人笑言：要想文章寫得好，豆腐不能吃太少;加條活魚跳三跳，功夫可能會更高。

剛剛準備結尾收工，先生的微信就到，又約我去吃飯，并專門囑予不許帶煙客前往。我笑道：不喝酒不抽煙，寫字只會畫圈圈;如果送我兩幅字，保你不會霧里當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