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視閾下專利出資與知識產權管理若干問題研究

■黃苡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3）

相比房產等有形資產，知識產權是信息時代最具代表性的無形資產，更是科技型企業的核心資產[1]。在知識產權出資中，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種形式即專利出資。企業想要生存并發展壯大，就必須借助資本的力量。而專利出資在實踐中也存在各色各樣的問題，不只局限于法律層面，也包括在經濟、管理等方面的問題。專利一旦出資入股進入企業，便會涉及到知識產權的管理和運營問題。在進行專利出資時，需要充分考慮各種問題與風險應對，避免后續的企業管理過重的負擔和避免不必要的時間、精力的浪費。

一、專利出資客體的一般性要求

對于專利權出資的客體要求，我國現行《公司法》第27條第1款只做出了一個籠統的規定：“股東可以用貨幣出資，也可以用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等可以用貨幣估價并可以依法轉讓的非貨幣財產作價出資”。由此，從公司法的明文規定來看，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至少需要滿足兩個條件：(1)可以用貨幣估價；(2)可以依法轉讓。

目前有學者將專利權出資須滿足的條件歸納為四要件：(1)確定性；(2)有益性；(3)價值可評估性；(4)依法可轉讓性[2]。確定性要求被出資的專利權權屬清楚合法，沒有權利瑕疵；有益性是從出資的本質的角度考慮的，用以出資的專利如若對受資的公司沒有益處，無法帶來收益或者專利無法用于工業化生產運營，那么此專利對企業來說無異于是泥車瓦狗，一文不值，自然不能用以出資。專利出資即將靜態的專利貨幣化，盤活專利的價值；價值可評估性要求專利價值必須可以用貨幣衡量，如果專利無法進行價值評估，那么其對受資公司的風險將大大提高，也不利于股東責任承擔和利益分配。價值可評估性與有益性是互相補充對應的，價值可評估為專利有益性提供可能，但一項專利如果沒有有益性，那么哪怕可以進行價值評估，其作價評估值也不會太高。同時，價值可評估性以專利存在一定價值為前提，并且這種價值應當是實際存在、現實需要的。依法可轉讓性也是專利用以資本化出資的必然結果。專利權人想要通過專利出資取得股東資格以及獲得相應的股票，必須以轉讓專利權為前提，一旦專利被出資，那么專利技術將作為公司資產的一部分，其后續的利用以及如何發展應當由公司決定，而出資人只能以股東的身份，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對專利的使用和利用進行監督和管理。

二、可出資專利類型探究

在學界，有學者主張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均可用以出資，也有學者主張為了保證出資的穩定性，建議只限于發明專利權人出資[3]。筆者認為，從專利的穩定性來看，發明專利需要經過實質審查才能獲得專利權，而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授權條件相對來說沒有那么嚴苛，因此發明專利的穩定性相對較高，更加滿足專利新穎性、創造性、實用性，尤其是創造性的要求。但我們在考慮專利是否可以進行出資時，還需對受資企業的規模、特點、融資能力以及發展方向和定位做出全盤考慮，而不能僅做片面地分析。

對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而言，其從設計出來到授權之路可能比較簡單，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了其價值。在專利審查指南中有規定“專利在商業上取得較大成果”即具有創造性，可被授予專利權，而無需過分嚴格強調其必須滿足《專利法》對創造性判斷“三步法”的要求，這也從某一方面反映了國家對這類簡單卻實用、可能會給企業帶來較大商業利潤的專利技術的態度。特別是對中小企業或者專門生產便民、實用、小物件、簡易生活用品的企業來說，這類專利對其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不能簡單從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技術含量低”這一點而否定其實現資本化的道路。擁有再多的專利，倘若不將其轉化為生產力，擁有的也只是一份專利授權書，一紙空文。

三、定限專利權出資可行性探討

根據專利權出資的客體類型不同，有學者將合格的專利權出資客體劃分為“完全的出資專利權”和“定限的出資專利權”[4]。其中，完全的出資專利權即專利權沒有任何限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自由處置而不受第三人干擾的專利權，這種專利權可以用來出資是毫無疑問的。對于定限專利權，包括專利使用權、質權以及抵押權等，有學者認為定限專利權都可以用來出資。筆者認為，對于不同的定限專利權出資根據其權利特點的不同應當區別考慮。

對于專利使用權出資，一些否定的觀點認為根據《公司法》的規定，以知識產權出資必須辦理財產權的轉移手續，這種財產權應當是專利所有權，而不是使用權。就學理而言，工業產權的使用權出資并非不可，但現行立法并未肯定此種出資方式[5]。而實踐中，在學界還在爭論不休時，由于各地金融發展的需要，地方政府已經先行一步，出臺了相關肯定專利使用權出資的政策性文件，給我國國家立法提供了借鑒和參考。筆者認為，專利使用權作為專利權的一種，是可以出資的。隨著公司制度不斷發展，債權人等對企業的關注已經不僅在于注冊資本，企業的其他資產也是其關注的焦點。所有能夠為企業帶來價值的因素都是影響企業發展的關鍵，知識產權使用權的增值功能大于它的信用功能[6]。若專利使用權的轉讓就可以滿足企業對技術和生產發展的需求，直接轉讓使用權或許更為合適。

專利質權是指債務人或第三人將擁有的專利權擔保其債務的履行，當債務人不履行債務的情況下，債權人有權把折價、拍賣或者變賣該專利權所得的價款優先受償的權利。我國法律規定除土地使用權之外，暫時沒有其他可供抵押的權利。由此可見，無論是專利質權出資還是專利抵押權出資，都存在諸多問題。第一，專利質權和抵押權的存在和實現都以債務人未履行到期債務為前提，如債務人在約定期間內履行債務，則專利質權和抵押權自然消滅，此時權利人不能再進行出資。第二，由于專利權可以進行出資，而專利權具有人身和財產屬性，只有專利財產權才能成為質押的標的，因此專利質權人出資的也不是完全的專利權。第三，對于專利抵押權，如果抵押權人將受限制的專利產品作為財產進行出資，既不利于企業的實際運用，也滿足不了其后續的發展，甚至可能遭遇侵權訴訟。因此，筆者認為，實際上并沒有設置專利抵押權的必要，這也契合了我國《物權法》“專利權屬于無形資產不能進行抵押”的規定。

四、以專利出資入股的風險承擔

與有形財產出資相比，知識產權等無形財產天然地帶有林林總總的問題與風險。在進行專利出資增股時，全面評價和防范出資專利風險是企業面臨的一項復雜的課題。

（一）專利價值評估風險

對于無形資產評估的需求伴隨著經濟的發展逐年遞增，但評估結果的虛假問題卻一直是籠罩在市場上的一片烏云。《公司法》第27條第2款規定“對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應當評估作價，核實財產，不得高估或者低估作價。”因此，專利出資必須對其進行估價。同時，根據《公司法》相關規定，以非貨幣財產出資的，應當依法辦理其財產權的轉移手續。值得注意的是，《公司法》修訂之后，改注冊實繳制度為注冊認繳制度，取消了驗資制度。出資人出具了專利評估報告，但缺少了審查制度，無法保證其估價的真實性，對企業來說，其受資的專利很有可能是價值并沒有那么高甚至是沒有太多價值的專利。

（二）專利的穩定性問題

1.專利權會存在復雜的權屬爭議問題

專利作為一種無形資產，其不穩定性是顯而易見的。專利出資往往會帶來復雜的權屬爭議問題。例如，對于專利被許可人出資，需要經過專利權人同意才可許可公司使用這是毫無疑問的。但若專利權人是以普通許可的方式準許被許可人使用，并且在被許可人出資之前已經將專利權許可給其他個人或單位，或者原專利權人是否可以在被許可人出資之后再許可給他人呢？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存在其他的同行業競爭者被許可使用該專利，那么受資公司的市場利益將被瓜分，甚至可能直接造成企業虧損，同樣會為后續權屬糾紛帶來隱患。

2.知識產權的無形性

知識產權不發生對客體的實體占有、控制、損耗、使用。競爭者為了開拓市場，獲取自己的市場份額和謀取利益，專利極容易被申請宣告無效，受資公司常常被迫走上無效訴訟的程序。同時，在使用受資專利的過程中，也可能因為侵犯他人專利而面臨專利訴訟。

3.專利出資效力問題

如前所述，不同情形的專利權人，其出資主體需要考察的問題不同。對于合作發明、職務發明、委托發明，若出現了沒有專利權或者未經允許行使專利權進行出資轉讓的行為時，會產生不同的問題，其出資行為是否有效以及專利能否順利出資等，給專利出資的進行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并且受資公司所承受的風險是巨大的。同時，專利出資之后，后續的年費繳納也是一個存在爭議的話題。倘若不約定好專利年費繳納的義務歸屬，那么專利很有可能因為出資人或者受資公司沒有繳納年費或者年費繳納不足而終止。

（三）專利權的時間性與地域性影響

1.專利權的時間性影響

根據我國《專利法》，發明專利的保護期限為20年，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權的期限為10年。同時，隨著經濟與技術的快速發展，現在很少有專利能夠完整走到其保護期限自然終止的那一日，除了因為被無效、沒有繳納專利年費等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技術的更替換代，尤其是在技術日益發展和迫切的當代，一項專利的經濟壽命可能只有幾年，而其獲得授權的過程就已經歷了一個較長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使專利未過保護期，其實際價值也將大打折扣。

2.專利權的地域性影響

由于專利的地域性，導致其僅在被授予專利權的國家或地區才有效力，在其他國家或區域沒有任何法律約束力。因而一件專利若想要在不同的地域得到法律的保護，需要分別在這些國家或區域提出申請并實際獲得授權。由此，由于專利的地域性，即使是在我國被授予專利權，也不能隨意地不進行任何專利檢索、布局就直接進軍海外市場，否則只會狼狽而返。

五、專利出資后企業知識產權管理運營

知識產權一旦運用到公司中，就具有了商業化程度，就在公司運營的動態中產生了作用。有的比較重視知識產權的公司，往往把重點都放到知識產權的靜態歸屬與產權，忽略了公司運營中知識產權的動態化與優化[7]。因此，專利出資并不僅僅是按照法律的要求完成的某種出資形式，而應當擁有長遠的眼光。企業應當站在管理的角度去思考如何去充分地運作專利，防范專利出資所帶來的各種風險。

（一）明確專利權出資類型

正是由于專利的不穩定性，為了防范可能存在的風險，避免后續的糾紛，在接受出資的專利權時，應當明確約定或者表明可出資的專利形式。對于專利權使用權出資，應當限制為專利權人的獨占許可使用權。因此，受資公司在接受出資人的專利使用權出資時，要注意查驗出資人或者專利權人是否有再許可的權利，確保受資公司對專利權的唯一使用。

（二）準確評估專利價值

雖然我國《公司法》規定了知識產權出資必須聘請專業的資產評估機構對于專利價值進行評估，并且不得高估或者低估，然而目前我國資產評估機構水平層次不齊，缺乏專業的評估師，并且可能存在專利出資人惡意勾結的情況。因此，企業在接受專利作為入股資產時，尤其要注意專利的價值評估，要與出資人明確約定好專利出資的瑕疵問題以及發生專利價值低估、貶值等情形時的后續解決機制，確保專利能夠準確評估。

（三）提前制定責任風險承擔的方案

在進行專利出資時，會涉及到出資的主客體問題以及各種可能存在的風險。企業要做的，不是等到問題來臨的那一天而手足無措，而是提前規避好可能的風險。例如，企業應當盡到合理的注意和審查義務，與股東也應當事先合理約定好使用、保密措施、授權轉讓許可、專利入股后的年費繳納以及專利被宣告無效的利潤和風險等問題。

（四）做好專利布局

由于專利的地域性、不穩定性等，企業需要開展專利布局，對自身技術走向擁有一個總體方向的把握。尤其是對于想要開拓海外市場的企業來說，僅僅擁有受資專利或者自己研發的專利還不夠，還需要熟悉海外市場，提前做好規劃，避免侵犯他人專利，最終傷痕累累，空手而歸。

（五）合理運營專利，充分創造價值

對于受資專利，不能僅僅將其看做公司的一種靜態資產，而應當要將其合理運作起來。如果產品質量提升和擁有先進的技術，除了將專利化作產品投入市場之外，還可以對其實現“二次”利用，進行專利許可、轉讓、質押融資等謀取更多利益。

（六）注重創新發展，增強知識產權保護意識

專利出資入股是企業獲得專利技術、占據市場份額的有效手段。但企業在發展壯大的過程中，不能僅憑出資的專利，而是應當自主創新，擁有自己研發的核心專利，創新知識產權運營模式和服務產品。知識產權管理者需要有市場技術發展的預見能力，哪怕企業是當下的領導者，典型的例子如柯達、諾基亞等，若不重視自身技術研發，就有可能淹沒在技術革新的浪潮中，喪失競爭優勢。

（七）重視專利管理人才培養

積極增大人力、財力進行企業知識產權研究，注重培養和挖掘專利管理人才，適當借鑒海外成果企業的經驗。只有擁有專業的知識產權管理人才，完善科研開發與管理機構的知識產權管理制度，才能對專利的發展運作有一個宏觀、整體的把控。同時，專利管理人才需要擁有專業的法律知識體系，以及應對專利檢索、訴訟等能力。具備綜合能力的知識產權管理人員，對于擁有高端技術的企業來說如虎添翼。

六、結語

相比僅僅手拿一紙授權文書，專利轉化為生產力更加符合社會發展的需要。我國知識產權的宏觀保護環境無疑是蒸蒸日上的。專利出資會涉及到主客體適格問題、權利瑕疵、風險分擔與防范以及知識產權管理等各種問題。盡管說隨著技術的快速發展，某項專利的價值可能只是曇花一現，并且專利出資風險與機遇并存，但不得不承認其給企業所帶來的正面積極影響和發展的無限可能。專利出資為企業開拓市場創造機會，而合理的專利管理運營才能為企業的長遠發展提供保障。解決專利出資所存在的各種問題并不是事情的終點，實現對入股專利的科學管理和戰略運用才是企業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