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菊

● 任隨平

酒醉微醺，花開半夏，當是生命中最美的景致。

而飲一杯茶，當是半盞菊最為愜意。

菊生一季，花開九月，傲霜而盛放，必是經歷了風霜的洗禮，自然，這樣的茶當是內蘊了風霜與陽光。飲菊花茶，宜在秋冬之日。

倚窗飲茶，別有另番風味。秋日午后，陽光順著木格窗欞流瀉下來，明明亮亮，水銀一般。臨窗而坐，置一木質茶幾，杯盞三兩盞，火爐一個，柴火最好是椿木。在我的家鄉，熬制草藥最宜選擇火爐熬制，而柴火最好是椿木。平日閑暇里，選擇后院椿樹的枝干砍伐下來，鋸成適宜火爐爐膛深淺的短根，從中間劈開來，晾曬在檐下的石階上，及至熬制草藥的時候，生起火來，將干透的椿木棍灌進爐膛，這樣，焰火旺而不熊，最適合熬藥。當然，熬制草藥所用的器具亦是砂鍋，砂鍋受熱均勻，且水分不易揮發，是熬制中藥的首選。

熬茶亦是選用砂質茶罐最上。取菊花三兩朵，井水半盞，置于爐火之上，之后便是緩慢的等待。這間隙，翻三兩頁舊書，當是最美的享受。書是線裝的最好，輕輕翻開來，古舊的書頁散發著濃濃的墨香，泛黃的紙頁綿軟可親，而此刻，陽光斜斜地照過來，落在字里行間，一如這溫潤的文字，將內心的情緒緩慢中滲透進去，風徐徐地吹，時光緩緩地流。這當中，不忘隨手添一兩根柴火，其實，這時候茶香已然氤氳飄逸著，絲絲縷縷，從你我的鼻息間進入肺腑，絲滑輕盈。品茶，我最愛湊近杯盞，嗅茶香，瞇縫了雙眼，輕輕地吸，茶香就順著身體的罅隙流溢著，游走著，就像夢，就像流動著的圖畫，將整個人托舉起來。事實上，這圖畫，就在庭院的花園間，石階上，大小不一的瓷盆，花絲有別的秋菊，或粉白如霞，或殷紅似火，或粉若胭脂，肆意地盛放著，帶著秋的幻夢，帶著時光浸潤的愛戀，將內心養育經久的芬芳逸散開來，整個庭院就被養育成一座馨香的花園。在這樣的境界里，賞花，品茶，讀幾句精致的文字，不就是人生最為愜意的享受么？

其實，冬日品菊，更有一份綿長與驚喜。

冬日的屋舍，爐火融融，一家人居于屋舍之內。若是窗外簌簌地飄著雪花，那是再迷麗不過的景致了。

圍爐而坐。火苗舔舐著爐蓋，取三兩枚紅棗，置于爐蓋的邊緣，輕輕翻轉著，將紅棗的表皮烤出焦色，待杯盞中的湯水溫熱之后，將紅棗輕輕撕裂開來，棗香彌漫，置于杯盞之中。這時候，整朵的菊花在杯盞中翻轉著，上下浮沉，而棗色紅潤，氤氳著，應和著，透明的杯盞就成了一紙突兀的畫幅，在你我的眼眸中照映著，旖旎著，讓人心生不忍化解的憐惜。紅棗暖胃，菊花綿長，于冬日飲用，不僅僅是飲一份溫和，更是飲一份健康，一份精致剔透的生活。

及至茶湯成色漸深，便宜于飲用。將三五枚茶盅分散開來，逐一添加，茶湯順著杯沿細細流出，茶香逸散著，明麗，剔透。舉杯，輕輕品咂一口，綿密的茶香就充盈在口齒之間，整個人，也就浸潤在濃郁的茶香中。而整個屋舍，亦是茶香郁郁，馨香迷麗。

茶過三巡，整個人便通透輕盈。而此刻，裹挾了衣衫，出得門來，庭院之中，瓦檐之上，已是茫茫一片，童話一般，這境界，不就是一幅唯美的圖畫嗎？

半盞菊，半生迷戀，半生掛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