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當(dāng)知味

⊙林語堂

（劉騰輝 設(shè)計）

讀書本是一種心靈的活動，向來算為清高。“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所以讀書向稱為雅事樂事。

今日所談的是自由的讀書：無論是在校，離校，做教員，做學(xué)生，做商人，做政客，有閑必讀書。這種讀書，得以開茅塞，除鄙見，得新知，增學(xué)問，廣識見，養(yǎng)性靈。人之初生，都是好學(xué)好問，及其長成，受種種俗見俗聞所蔽，毛孔骨節(jié)，如有一層包膜，失了聰明，逐漸頑腐。讀書便是將此層蔽塞聰明的包膜剝下。所以讀書的意義，是使人較虛心，較通達，不固陋，不偏執(zhí)。

讀書的主旨在于擺脫俗氣。黃山谷謂人不讀書便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所謂面目可憎，不可作面孔不漂亮解，因為并非不能奉承人家，排出笑臉，所以“可憎”；脅肩諂媚，面孔漂亮，便是“可愛”。

有人面目平常，然而談起話來，使你覺得可愛；也有滿臉脂粉的摩登人士，洋囡囡，做花瓶，做客廳裝飾甚好，但一與交談，風(fēng)韻全無，便覺得索然無味。章太炎臉孔雖不漂亮，王國維雖有一條辮子，但是他們是有風(fēng)韻的，簡直很可愛。

讀書讀出味來，語言自然有味，語言有味，做出文章亦必有味。有人讀書讀了半世，亦讀不出什么味來，那是因為讀不合的書，及不得其讀法。讀書須先知味。這味字，是讀書的關(guān)鍵。有人自幼嚼書本，老大不能通一經(jīng)，便是食古不化勉強讀書所致。袁中郎所謂讀所好之書，所不好之書可讓他人讀之，這是知味的讀法。

所以讀書不可勉強，因為學(xué)問思想是慢慢懷胎滋長出來的。其滋長自有滋長的道理，如草木之榮枯，河流之轉(zhuǎn)向，各有其自然之勢。逆勢必?zé)o成就。樹木的南枝遮蔭，自會向北枝發(fā)展，否則枯槁以待斃。孔子說五十可以學(xué)《易》，便是說四十五歲時尚不可讀《易經(jīng)》。劉知幾少讀古文《尚書》，挨打亦讀不來，后聽同學(xué)讀《左傳》，甚好之，求授《左傳》，乃易成誦。《莊子》本是必讀之書，然假使讀《莊子》覺得索然無味，只好放棄，過了幾年再讀，對《莊子》感覺興味，然后讀《莊子》。對馬克思感覺興味，然后讀馬克思。

讀書成名的人，只有樂，沒有苦。據(jù)說古人讀書有追月法，刺股法，丫頭監(jiān)讀法，其實都是很笨。讀書無興味，昏昏欲睡，始拿錐子在股上刺一下，這是愚不可當(dāng)。一人書本排在面前，有中外賢人向你說極精彩的話，尚且想睡覺，便應(yīng)當(dāng)去睡覺，刺股亦無益。不睡覺，只有讀壞身體，不會讀出書的精彩來。

讀書須有膽識，有眼光，有毅力。前人能說得我服，是前人是，前人不能服我，是前人非。人心之不同如其面，要腳踏實地，不可舍己從人。詩或好李，或好杜，文或好蘇，或好韓，各人要憑良知，讀其所好，然后所謂好，說得好的理由出來。如此讀書，處處有我的真知灼見，得一分見解，是一分學(xué)問，除一種俗見，算一分進步，才不會落入圈套，滿口濫調(diào)，一知半解，似是而非。

閱讀

練習(xí)

1.文章的中心論點是什么？

2.第四自然段運用了哪兩種論證方法？

3.分析第六自然段的論證思路。

4.從論證角度講，第七自然段是從哪個角度進行論證的？結(jié)合全文，說說它有什么作用。

（參考答案見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