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點風吹草動，就是她心里的龍卷風

盧思浩

假期回家，本不想父母來接，因為從車站出來，打車更方便。但母親總覺得我奔波一路，肯定渾身疲憊。剛見到我，母親就問：“怎么瘦得這么厲害？”我以前很討厭她這么說，總覺得她下一句就會說我沒有照顧好自己。

這一次，我決定用科學的道理說服她。于是我說，只是瘦了一點，現(xiàn)在的身體很健康，說完打開手機軟件，里面記載著我的體重。屏幕上的數(shù)字寫得明明白白，但她還是不信。

到家了，我們聊了幾句，我就上樓寫東西。母親在樓下準備晚飯，她說她準備了幾只大閘蟹，就是等我回來吃的。等到吃飯的時候，倒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大閘蟹被母親放太久了，個個都不再身強體壯。她一邊疑惑，一邊自言自語：“不應該啊，應該很好吃的啊。”

我說：“媽，你下次就自己吃啊，不用等我的。”母親說：“怕你吃不到好吃的，外面買不到的。”于是我再次用科學的方式打開所有的軟件，告訴她現(xiàn)在網(wǎng)購很發(fā)達，想要吃還是能吃到的，但她依然不信。

第二天，父親告訴我，母親在我回家前幾天就開始準備大小事宜了。打掃衛(wèi)生，洗被子，枕巾、床單都要換一套干凈的，洗完皺皺巴巴來不及干，就去超市逛了很久，買了一套一模一樣的，拿到家又開始洗，結果還是沒有干。最后沒辦法，只好拿熨燙機，把第一套床單、被套熨一遍，再把床鋪得整整齊齊。

聽完后，我對她說：“媽你不用這么辛苦的，我覺得床單、被套也不臟，實在不行你就去干洗。”母親說：“干洗哪有手洗干凈。”我想用科學的道理再次說服母親，然而母親話鋒一轉說：“媽也不辛苦，你比較辛苦。”

我說：“我真的不辛苦，每天吃得不錯，睡得也很好。”但我母親說什么也不信，看了看我，轉過頭說：“我給你削個蘋果吧，補補身體。”蘋果還沒吃完，母親又問：“有沒有臟衣服要洗？”我說：“媽，我在北京都把衣服洗干凈了，沒有什么臟衣服要洗。”母親一臉狐疑地看著我，那模樣就像我不會用洗衣機。

假期結束，我一大早就得走，母親天不亮就起床了。我其實也很早就醒了，所以聽得到母親在樓下整理東西時發(fā)出的聲音。還有幾次我都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了，可是她又停下腳步。等我洗漱完，開始收拾行李時，母親不知道怎么的，就能聽到我輕聲收拾行李的聲音，這才上樓，問我：“要不要幫忙啊？”

我說：“媽，我又不是第一次收拾行李，這都多少年了。”母親欲言又止，看了看我，然后表情有些失落，說：“哦。”

等我收拾完行李拎著箱子下樓，母親不知道從哪里搞出來一盒保健品，怯生生地說：“你爸讓我叫你把這個帶上，聽說對身體好。”我想拒絕，可看到母親的眼神，想了想，就接了過來。母親如釋重負，又有些開心，想要過來幫我拎箱子，我趕緊把箱子拎到門口，關門時說：“媽，我走了。”母親說：“哦，好的。”

等我關上門的一瞬間，母親才大聲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身體！”我說：“我會的。”但我想，她依然不會信。

似乎全天下的母親，都不放心兒女在外生活。她們的心情也大概很矛盾，一方面明知道你可以過得很好，另一方面又害怕你過得不好。因為太擔心，所以不相信。于是她們只能在你回家的時候，拼命用自己的方式對你好。

我總想著用科學的方式說服母親，卻沒想到愛這東西最不講科學道理。

當母親在表達自己愛的時候，默默接受就好。那些愛并不驚天動地，甚至回憶起來都是細枝末節(jié)，填不滿全部的生活。但等到我們有一天能弄懂這種愛的時候，才明白，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愛，我們才能夠在外漂泊。也是因為這種愛，才能夠讓我在最失落的時候，也能想起來好好照顧自己。

因為這世上，有那么一個人，你的一點風吹草動，就是她心里的龍卷風。

//摘自2020年10月16日《北京青年報》，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