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經貿合作區直接投資效率估算及影響因素研究

郭樹華 鄭宇軒 鄭 媛

一、引言

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貫徹了“一帶一路”倡議共創發展機遇、共享發展成果的建設理念，是中國企業參與國際產能合作的承接載體和公共平臺，也是中國要“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①習近平：《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人民日報》2017 年1 月20 日。的重要抓手。借鑒1980 年外商直接投資（FDI）帶來的中國產業結構升級和經濟快速發展，中國企業在過去20 年間，依托政府政策支持，響應國家改革開放的號召，加快對外直接投資（OFDI）建設步伐②王永欽、杜巨瀾、王凱：《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的決定因素:制度、稅負和資源稟賦》，《經濟研究》2014 年第12 期。，并以境外經貿合作區（也稱境外產業園區，以下簡稱“合作區”）的“特區”形式在東道國形成產業園區，突破傳統的國際投資協定。充分整合國內外“兩種市場”和“兩種資源”，攤薄基礎設施成本、提升企業抗風險能力、發展集約型經濟；對中國，實現過剩產能轉移、奠定產業升級基礎、形成貿易投資多元化格局、積極參與到國際分工、開拓國際市場、提升國際影響力，在地緣經濟競爭與合作中，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一帶一路”建設；對東道國，促進經濟結構轉型、助力當地社會發展，通過雙邊甚至多邊的經貿合作，帶動區域經濟的全面、高效、可持續發展。

但是隨著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全球經濟形勢下挫以及東道國自身經濟社會發展轉型的要求，在境外經貿合作區的企業不僅要發揮推動東道國貿易和經濟增長的引擎作用，還需要實現時代賦予他們的促進經濟、環境和東道國社會的可持續性發展的重要使命。截至2019 年11 月，納入商務部統計的境外經貿合作區累計投資超過410 億美元，進駐園區企業近5400 家，上繳東道國稅費43 億美元，為當地創造就業崗位近37 萬個。①駐新西蘭經商參處：《對外投資合作和對外援助執行高質量發展，推動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http://fec.mofcom.gov.cn/article/fwydyl/zgzx/202001/20200102928940.shtml，2020 年1 月9 日。、②史雪娜、王蒙蒙、熊曉軼：《“一帶一路”倡議下OFDI 經濟增長效應及差異性影響研究》，《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 年第2 期。作為中國開展對外投資合作的重要方式之一，境外經貿合作區的建設、發展與轉型，需按照中國2018 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六穩”政策中穩就業、穩外貿、穩投資的工作指示，把支持對外投資和促進國內裝備、服務、技術和標準“走出去”有機結合起來，以投資帶動貿易發展、產業發展，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推動東道國工業化進程和輕紡、家電、鋼鐵、建材、化工、汽車、機械、礦產品等重點產業的發展和升級。

自2006 年11 月，中國與巴基斯坦兩國政府合作，促成中國第一個境外經貿合作區“海爾—魯巴經濟區”的成立，標志著中國對外投資開啟了新模式，形成以建區企業為主導的產業園區和以專業工業地產開發企業為主導的建設、招商運營的綜合性合作區這兩種模式。投資區位更多集中在欠發達地區（如圖1），投資更多集中于能源、農業、制造業、冶煉等國內傳統行業，形成這樣的區位分布和行業選擇與合作區入駐企業的投資考慮因素（圖2）和選址導向（圖3）密切相關。

圖1 境外經貿合作區所在國家發展情況占比統計

圖2 受訪園區吸引企業投資的主要因素（可多選）

圖3 受訪園區選址過程中主要考慮的因素（可多選）

但是粗放型的企業發展模式，無法滿足可持續發展和高質量“走出去”的對外投資建設要求，境外融資渠道和盈利模式單一，也制約著企業規模的擴張；貿易保護主義的興起、東道國金融生態環境的變化發展、中國政府政策導向等多方面的因素，加速推動境外經貿合作區中的企業適應時代的要求，盤活東道國的生產要素，轉型發展集約經濟，展開多元化的經營貿易模式，提升所在地工業化水平及其在全球產業分工體系中的參與度，從而進一步完善全球產業鏈。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由于境外經貿合作區數據獲取的難度，以及對境外經貿合作區范圍界定的不一致，國內有關合作區的定量研究極少，本文通過大量數據的收集與整理工作，并通過商務部下屬相關部門提供的信息，整理出相對完整的合作區名錄和合作區內企業直接投資數據，并核準中國歷年對外投資統計公報中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總數據，以確保數據的完整性。第二，本文借助隨機前沿引力模型，通過搜集合作區成立后，中國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實際數據與對外投資前沿水平的偏差和造成投資偏離前沿水平的因素進行了估計和測算，深入探究了境外經貿合作區資本投資的效率問題以及未來可以改進的方向。第三，本文在中國—東道國維度下，實證分析境外經貿合作區非效率因素的影響程度，并且對于政治、經濟制度環境的不同影響進行了深入分析。通過本文對于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的研究，有助于厘清市場、資源、科技對中國企業“走出去”的吸引力，和企業“走出去”過程中提升投資效率、轉型發展提供更為有利的經驗證據。

二、文獻綜述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國際分工的深化，以及中國企業在合作區所在國家和地區這些年的積累，企業投資規模與領域都在原有基礎上得到進一步的提升，但是總體績效水平還有待提升①易靖韜、戴麗華：《FDI 進入模式、控制程度與企業績效》，《管理評論》2017 年第6 期。，以應對世界政治經濟形式的變化。在對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進行的研究中，中國、東道國和企業是被關注的三個大的方向維度，來研究企業區位選擇、功能定位。但是境外合作區的企業分布在全球五大洲的44 個國家中，除了德國、法國等位于歐洲的5 個發達國家以外，其他企業所在國家和地區工業化剛剛起步，合作區基礎設施建設也不夠成熟②李嘉楠、龍小寧、張相偉：《中國經貿合作新方式——境外經貿合作區》，《中國經濟問題》2016 年第6 期。、③Deborah Br?utigam,“Going Global in Groups”: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and China's Special Economic Zones Overseas，World Development,2014,Vol.63.。根據本文研究主旨，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從母國和東道國兩個維度下分析中國企業走出去投資的效率以及影響投資效率的因素，旨在為合作區企業轉型提供指導建議。

（一）中國政策扶植對境外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

提升投資效率是新舊動能轉換的經濟社會背景下，克服結構性矛盾、國際環境復雜和提升企業在境外競爭力等多種因素的必然選擇。多年來，中國政府一直鼓勵走出去的企業利用好國內國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不斷完善境外經貿合作區可持續發展的政策體系，例如《境外經貿合作區服務指南范本（2015）》、《企業境外經營合規管理指南（2018）》等，協助園區內企業融入當地產業鏈和價值鏈市場，為東道國的可持續發展做貢獻，這樣在既推動境外經貿合作區發展的同時，也注重對外投資的績效，減少主權干預的政治色彩，降低企業在東道國遇到的政治阻力。④易靖韜、戴麗華：《FDI 進入模式、控制程度與企業績效》，第118—128 頁。除了有針對性地對中國海外企業提供財政支持，帶動貿易發展、加強融資支持和風險防范機制，加強兩國之間的聯系也是提升企業投資效率的途徑之一。在已經建立境外經貿合作區的44個國家中，充分利用雙邊政治關系對東道國制度環境的互補效應，特別是對部分制度環境不完善的投資東道國，增強中國外交活動對于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促進效應。⑤劉曉光、楊連星：《雙邊政治關系、東道國制度環境與對外直接投資》，《金融研究》2016 年第12 期。通過采用面板校正誤差模型發現，雙邊或者多邊關系有利于貿易往來⑥郭燁、許陳生：《雙邊高層會晤與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國際貿易問題》2016 年第2 期。，政府對投融資給予的政策和實際行動上的支持，對于投資效率提升也有正向促進作用⑦李嘉楠、龍小寧、張相偉：《中國經貿合作新方式——境外經貿合作區》，第64—68 頁。，而這與合作區建設的時間和企業進入東道國時間的長短也有關系。企業自身融入東道國、對雙邊優惠政策越熟悉，企業對投資資金的利用效率就越高。

（二）東道國制度環境對境外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

根據現有文獻研究來看，園區企業投資效率更多的影響因素來自東道國。從東道國的制度環境來看，大部分研究者認為良好的制度環境極大降低了市場的不確定性⑧Quan Vu Le & Paul J.Zak，Political risk and capital flight，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oney and Finance,2005,Vol.25,No.2.，能夠為母國投資提供基本的政策制度保障機制。東道國政局的穩定、法律制度的完善、健全的產權保護體系，能夠促進企業投資提升，能夠更好地促進市場經濟活動的順利進行⑨Steven Globerman，Global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lows:The Role of Governance Infrastructure，World Development,2002,Vol.30,No.11.。國外研究者Kolstad ＆ Wiig（2010）的實證結果顯示，對于中國OFDI 企業，一個政治穩定、法制水平高的政府可以提供更高信息透明度，更好地保護股東權益，可以降低企業在外投資風險，促進投資規模的進一步擴張。但是根據實際計量結果顯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具有制度風險規避不明顯的特征①Ivar Kolstad & Arne Wiig,What determines Chinese outward FDI,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2010,Vol.47,No.1.，東道國穩定的政權、監管質量雖然會影響企業經濟活動的開展，但是對已經進入的企業擴大投資規模、轉變發展模式的影響并不顯著②蔣冠宏、蔣殿春：《中國對外投資的區位選擇:基于投資引力模型的面板數據檢驗》，《世界經濟》2012 年第9 期。，甚至東道國腐敗程度越高、法律制度有缺陷反而更容易吸引某些中國企業投資③Xiaoxi Zhang & Kevin Daly，The determinants of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Emerging Markets Review,2011,Vol.12,No.4.；清廉的政府官員能夠更好地規管企業，降低企業管理者腐敗的可能性，從而提高了投資的回報、保護了公司的利益④王永欽、杜巨瀾、王凱：《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的決定因素:制度、稅負和資源稟賦》，第126—142 頁。。所以后續研究者在前人基礎上綜合更多數據研究發現，中國境外投資具有“特殊性”，在風險偏好中又具有“風險規避”特征，不同投資動機的企業在境外選擇的制度偏好和路徑依賴也不同，也導致企業轉型發展時受到不同因素影響的程度不同⑤劉敏、劉金山、李雨培：《母國投資動機、東道國制度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經濟問題探索》2016 年第8 期。。

從文獻梳理情況來看，對外投資效率影響因素和測度已有很多研究，但是對境外經貿合作區的建設、區位選擇及轉型的研究極少，本文在借鑒前人對外投資研究的基礎上，以境外經貿合作區為切入點，采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Stochastic Frontier Gravity Model，SFGM），定量分析合作區內企業的對外投資效率及產生投資損失主要原因，并進一步分析地區效率差異產生的可能原因。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傳統的貿易效率測算中，引力模型最為常見，其中由引力模型得到的擬合值被稱為貿易前沿水平，并將實際貿易統計值與貿易前沿水平擬合值的比值稱為貿易效率⑥EGGER P，An Econometric View on the Estimation of Gravity Models and the Calculation of Trade Potentials，World Economy,2002,Vol.25,No.2,p297-312.，根據定義即可得到傳統引力模型在t 時期i 國對j 國的投資前沿水平表達式（1）和對外投資實際貿易水平的表達式（2），并且通過二者的比值得到投資效率（3）：

其中xijt為影響對外投資前沿水平的因變量，β為估計參數，ofdi*ijt表示投資前沿即i 國對j 國在時間t 的前沿貿易水平，ofdiijt為i 國對j 國實際投資水平，εijt為隨機擾動項，決定投資效率的大小，起著非正向效應。然而根據經驗分析可以知道，中國企業在對外投資“走出去”的過程中，往往面臨多種可觀測影響因素并最終導致投資增長變化的非效率因素，使傳統引力模型的前沿水平估計會因為存在遺漏變量產生偏差，導致最終結果失真⑦Armstrong.S,Measuring Trade and Trade Potential:A Survey,Asia Pacific Economic Papers,2007.，借鑒Battese 等人提出的隨機前沿模型中分離隨機擾動項的方法，通過設定對外直接投資隨機前沿引力模型的基本形式（4）⑧G.E.Battese & T.J.Coelli，A model for technical inefficiency effects in a stochastic frontier production function for panel data，Empirical Economics,1995,Vol.20,No.2.，將會影響貿易效率的變量進行區分放入貿易損失項中，以便于捕捉投資效率損失的非負擾動因素，更加直觀地分析貿易效率、潛力和影響因素⑨胡浩、金釗、謝杰：《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效率估算及其影響因素分析》，《世界經濟研究》2017 年第10 期。。

其中νijt-uijt為復合誤差項，νijt為隨機擾動項，服從獨立正態分布，νijt代表貿易效率損失項，服從非負的截斷型半正態分布，方程（4）中的復合誤差項方差為，由此來判斷在對投資實際效率波動影響中，投資損失項和隨機誤差項的影響大小，進而判斷模型與指標選擇的合理性。而投資效率TEijt也將（3）式中簡化為：

本文參考Armstong⑩Armstrong.S,Measuring Trade and Trade Potential:A Survey,2007.的做法，將短期時間內不變的自然因素、兩國經濟規模、地理距離、兩國間匯率設定為核心變量，再逐步將市場潛力、資源、科技三重因素納入到隨機前沿引力模型中，使得方程（4）中的f（xijtβ）更為真實地反映前沿水平，而自然因素之外的包括投資阻力、政策變化等人為因素納入效率損失項uijt中，并借鑒Battese 等人提出的一步法，將uijt同時帶入到方程（4）中進行估計，構成本文研究設立的隨機前沿引力模型（6）：

和效率損失模型（7）：

（二）變量定義與數據來源

2006 年，政府助力境外經貿合作區進入新發展建設階段，加上中國商務局更好反映“走出去”實施情況，本文以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境外產業園區信息服務平臺公布的103 個境外經貿合作區和這44 個國家名單為研究對象，搜集并整理2006—2018 年間《中國商務年鑒》、各地方商務年鑒和統計年鑒，以及中國企業OFDI 境外投資數據庫（AEI）的統計數據，對接生成一套合并數據，并核準商務部《境外投資企業名錄》中公布的企業數據與商務部《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歷年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額數據，以確保數據的嚴謹性，再運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進行進一步的分析。

1.被解釋變量

境外經貿合作區中國企業直接投資量（ofdi）：本文使用整理獲得的中國對44 個東道國103 個合作區2006—2018 年投資存量數據衡量實際投資水平，i 表示東道國相關數據，t 表示年份。

2.核心解釋變量

投資前沿水平的影響因素包括：（1）中國市場規模（GDP）和東道國市場規模（HGDP），數據選取各自國家的GDP 平減指數并取對數進行測算，數據來自世界銀行（WDI）。（2）兩國地理距離（dist），以兩國首都為中心來計算雙邊地理距離，通過Time and Date 網計算并對數值取對數獲得，用來反映對外直接投資因為地理距離可能增加的成本。（3）東道國對中國匯率（rate），通過世界銀行東道國匯率數據與中國歷年匯率換算獲得，用來測度匯率對直接投資的影響。（4）東道國市場潛力（pgdp），根據WDI 報道的東道國每年的人均GDP 并取對數表示，表示東道國消費者市場的消費能力與潛力，以考察消費市場對合作區企業投資的吸引程度。（5）東道國自然資源（resp），使用WDI 公布的東道國或地區金屬、礦石、燃料出口占總出口比重之和來表示自然資源對投資效率的影響。（6）東道國技術水平（hightec），使用東道國或地區高科技出口占制成品出口的比重來表示東道國科技對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的影響，數據來自WDI。

投資效率損失項的影響因素包括：（1）FDI開放程度（openness），使用境外經貿合作區所在國該年的進出口總額占該國GDP 的百分比表示，用來衡量該國經濟增長對進出口和外資的依賴程度。（2）政治制度環境（TP），通過WDI 提供的東道國的政權穩定性、政府效率、市場監管質量、官員腐敗控制、法律制度和話語權六項評分加總后取平均數得到，取值范圍[-2.5，2.5]，取值越高代表政治制度環境越好。（3）經濟制度環境（TE），由美國“傳統基金會”每年公布的“經濟自由度指數（EFI）”表示，包括東道國貿易政策、財政開支、政府對經濟市場干預程度、貨幣政策、非正規市場活動等十大類共50 個指標的評分，評分越高代表經濟制度環境越好。（4）合作區個數（parks），中國自2006 年以來在他國建立合作區個數，數據來自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境外產業園區信息服務平臺等。（5）是否為亞投行成員國（AIIB）：i 國在t 年開始加入亞投行，其值在t 年及t 年之后=1，否則取值為0。（6）基礎設施建設情況（INF），由合作區所在國每百人移動互聯網使用占比來表示，數據來自世界銀行。

各變量的統計描述見表1。

表1 變量含義與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隨機前沿投資引力模型假設檢驗

隨機前沿投資引力模型使用之前需要對模型及變量選擇進行適用性檢驗，本文采用MLE 對本文模型的適用性、合理性進行檢驗，具體檢驗結果如表2。首先假設不存在投資效率損失，設定原假設為，備擇假設為不全為0，經過似然比檢驗，其中似然比統計量大于臨界值，因此拒絕原假設，認定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存在明顯的效率損失。其次對投資效率是否隨時間變化進行檢驗，原假設為投資效率損失不隨時間變化而變化，備擇假設為投資效率損失會隨時間發生改變，在檢驗結果中，似然比統計量大于臨界值，所以在樣本區間2006—2018 年的周期內，境外經貿園區投資效率損失存在明顯的時間變化特征。最后檢驗模型變量選擇是否合理，確定基準模型中只包含中國GDP、各東道國GDP 和兩國地理距離，再通過迭代的方式檢驗其余變量選擇是否合理，以此判定其他變量對被解釋變量是否具有顯著性影響，結果表明需拒絕變量選擇不合理的原假設，本文模型變量選擇合理。

表2 似然比檢驗結果

（二）合作區企業直接投資前沿水平分析

在通過方程適用性檢驗后，本文使用隨機前沿引力模型對2006—2018 年間合作區內企業對所在國直接投資前沿水平進行估計。方程（1）是只考慮兩國經濟實力、距離、匯率的基準模型，方程（2）—（4）分別引入市場變量、資源變量、技術變量考察不同吸引因素下對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前沿水平的影響，方程（5）則將全部自然決定因素納入到模型中。實證結果表明，在投資前沿影響因素中，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投資前沿水平受到中國經濟實力的影響最大，東道國的市場經濟發展影響著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前沿水平，且兩個變量的影響，在加入其他控制因素后，雙邊市場規模顯著性始終保持穩健，說明雙方的市場規模及經濟增長是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直接投資的重要影響因素，首先中國經濟發展代表中國企業對外投資能力的強弱，而境外經貿合作區國家GDP 反映一個國家實力，對投資前沿的負向效應說明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投資前沿受合作區當地市場經濟的負面影響，方程（2）和（5）中尋求市場的人均GDP 指標也表明合作區企業投資并沒有強烈的尋求市場機會特征，且從中國GDP 變量與境外經貿合作區國家GDP 變量系數的絕對值來看，中國企業在境外經貿合作區內進行投資受中國自身經濟規模的影響遠大于合作區國家市場規模的影響。地理距離的系數在10%顯著性水平下統計不顯著，表明中國對境外經貿合作區所在國家的直接投資并未受到地理距離因素的明顯影響，這可能與全球化和交通發展的影響有關，使得地理距離并沒有成為影響中國企業對境外經貿合作區國家投資差異的重要因素，而匯率檢驗結果也顯著為正，說明匯率可以通過進出口、物價、資本流動的傳導機制對兩國直接投資前沿水平產生影響。表2 中方程（2）—（4）分別加入東道國人均GDP、自然資源和技術水平作為解釋變量，雖然在各個方程中，市場、資源、技術都是影響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對外投資前沿水平的重要因素，但根據方程（2）—（5）的實證檢驗中，合作區的投資前沿水平中市場因素影響結果并不顯著，自然資源和技術水平是會顯著促進合作區投資前沿水平的提升。

此外對比方程（1）—（5）的σu和σv系數，投資損失項σu的比重遠比隨機擾動項σv大，表明合作區企業的對外投資效率偏離前沿水平有很大一部分效率損失項的影響因素，這正是本節第三部分所要討論的問題。

表3 境外經貿合作區直接投資前沿的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t 值，“***”、“**”、“*”分別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

（四）合作區企業投資效率損失項結果分析

根據Battese 一步法①G.E.Battese & T.J.Coelli，A model for technical inefficiency effects in a stochastic frontier production function for panel data，1995,Vol.20,No.2。估計結果，本文進一步考慮人為因素對投資前沿的影響，在保證結果穩健性情況下，逐步加入FDI 開放程度、政治制度環境、經濟制度環境、合作區個數、是否是亞投行成員國、基礎設施建設情況，實證結果由表3 中的方程（6）—（11）給出，并且對外投資前沿水平中變量的系數和顯著性都沒發生大的變化。

表4 效率損失模型的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t 值，“***”“**”“*”分別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

根據表4 結果，東道國的對外貿易開放程度系數為負，說明東道國開放程度與投資效率損失項成反比，與投資前沿水平成正比，而且受經濟全球化以及合作區成立影響，東道國對外貿易開放程度對投資效率的影響十分顯著；政治制度環境系數也顯著為負，意味著東道國政權越穩定、腐敗程度越低，會進一步激勵合作區企業投資靠近前沿水平，與投資效率損失項呈反比；而經濟制度環境對投資的影響并沒有通過10%顯著水平檢驗，與東道國是否是亞投行成員國檢驗結果一致。從理論上說，經濟制度環境以及加入亞投行可以更好促進當地企業融資，根據2013 年中國商務部和國家開發銀行聯合發布的《關于支持境外經濟貿易合作區建設發展有關問題的通知》②商務部、國家開發銀行：《關于支持境外經濟貿易合作區建設發展有關問題的通知》，http://www.fdi.gov.cn/1800000121_23_71538_0_7.html，2013 年12 月13 日。，明確提到更好的經濟制度環境有利于兩國銀行間、金融機構之間的合作需求，通過以轉貸款、銀團貸款等方式為園區企業提供融資服務，控制合作區企業融資成本，降低投資非效率的無謂損失：使企業以更多的資金注入帶動合作區的建設發展，但是顯然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受經濟制度環境影響和東道國是否是亞投行成員國的影響并不明顯，一方面說明這兩個變量對投資影響并不明顯，另一方面也說明中國企業并沒有很好地享受到資金方面兩國間投融資的便利；而境外經貿合作區內園區個數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企業的集聚，形成園區內的協作效應，而增強了企業融入東道國市場的能力和抵御風險的能力，也能有效降低投資效率損失；東道國基建設施對于投資效率損失的抑制作用并沒有通過10%顯著性檢驗，雖然企業投資更青睞于基礎設施狀態良好的國家，但是因為現階段蓬勃發展的交通運輸業和各國政府對基建設施的重視，基礎設施對投資效率損失的抑制作用有限。

（三）合作區企業直接投資效率指數分析

對投資效率的估算是SFGM 的又一重要應用。首先單從時間維度分析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由圖4 中合作區在2006—2018 年間的投資效率折線圖可以看到，投資效率比較穩定的維持在0.36—0.48 之間，并且根據模型結果來看投資效率最高也只達到了0.481638，并且根據圖5 散點圖顯示，雖然有5 個國家投資效率達到了0.7 以上，共17 個國家投資效率達到了0.5 以上，但是有近一半的國家投資效率在0.3 以下，這說明中國產業園區的企業轉型、投資效率有待進一步挖掘與提升，更加接近投資前沿水平的路任重而道遠。

圖4 中國對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折線圖

圖5 合作區在不同國家投資效率均值散點圖

根據合作區所在洲對投資效率進行劃分，同時考慮時間的影響因素，投資效率的時空變化如表4所示，在樣本考察時間周期內，不同洲的合作區投資效率變化趨勢都有自己的特征，并且存在明顯的區域差異性。根據投資效率均值來看，拉丁美洲的巴西投資效率最高（84.7%），亞洲、歐洲、非洲投資水平較為接近，但是歐洲2006—2010 年的投資效率明顯提升了投資效率的平均值，通過進一步細分各大洲區域，特別是將合作區最多的俄羅斯獨立出來，可以通過圖6 更為直觀地觀測到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在不同地區投資效率情況，亞洲5 個地區的投資效率較為平均，歐洲除俄羅斯外，投資效率較低，這與投資前沿回歸結果中受東道國市場規模大小負向效應相關，而俄羅斯受園區協作效應、資源、雙邊關系等多重影響下，投資效率表現很好；非洲地區投資效率低于亞洲合作區企業投資效率，雖然非洲合作區建設以自然資源尋求型為主，但是較亞洲合作區技術、對外貿易開放程度、政治制度環境等角度，對投資效用的影響依然不可忽視，這也是影響南美洲奇瑞工業園區的主要原因。

表5 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時空分布特征

圖6 境外經貿合作區所在區域投資效率直方圖

雖然從地區劃分層面印證了影響投資效率的因素，但是要挖掘不同地區投資效率提升的問題，還需要在共性和個性中才能發現可以針對到國家和地區合作區企業提升投資效率的舉措。本文進一步按照東道國經濟發展程度，可將合作區所在的44 個東道國劃分為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新興經濟體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四類，考察合作區企業在這四類國家投資效率隨時間變動的情況。根據圖7 折線圖可以看到，2006—2018 年間，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的投資效率變化相對較為平穩，最不發達國家投資效率起伏極大，但是三類國家與2015 年開始投資效率變化較為一致，而新興經濟體國家投資效率遠高于另外三類國家，這不僅僅與當地經濟發展水平、自然資源、技術水平、基礎設施建設等因素有關，更體現出新興經濟體國家經濟發展的靈活性，政治、經濟制度環境開放程度更高，對投資效率具有全面的影響。

圖7 境外產業園區在不同經濟發展程度國家投資效率折線圖

五、結論與建議

隨著中國對外投資流量、存量不斷增加，且排名世界前列，中國對外的投資資金影響力不容忽視。而以尋求資源、技術、市場而走出去并且在東道國建立合作區的企業，在全球經濟形式下挫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市場環境下，提升投資效率才能更好地實現時代賦予他們的使命。本文基于隨機前沿引力模型，通過深入挖掘境外經貿合作區內企業投資存量數據，利用44 個國家2006—2018 年非平衡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中國對境外經貿合作區國家直接投資前沿水平的影響因素，以及造成投資效率損失的人為原因，并進一步對直接投資效率進行測算，得到主要結論及政策建議如下：

第一，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發展由來已久，但是直接投資依然存在效率損失，技術非效率在對隨機前沿面的偏離中影響很大，在未來中國政府和企業對外投資過程中可以更多考慮避免會造成投資效率損失的因素，將人為因素可能造成的效率損失降至最低，進而提升園區內的直接投資效率。

第二，中國經濟、東道國的資源、技術是促進合作區企業對該國投資的主要因素，而且可能因為合作區更多是以農業、重工業、綜合產業園區為主的原因，在園區內形成可以滿足園區需要的閉環產業鏈，降低了對母國資源的需求，地理距離影響并不顯著，而產品銷售市場依然以國際為主，所以受當地消費市場水平影響不顯著，但是受匯率影響明顯。根據境外經貿合作區發展需求，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投資可以考慮進一步充分利用東道國技術和自然資源，挖掘投資潛力。

第三，在投資效率損失項的影響因素中，對外開放程度、政治制度環境、東道國境外經貿合作區個數與投資前沿水平正相關，與投資效率損失負相關，政治制度環境與投資效率損失正相關，經濟制度環境、是否是亞投行成員國和東道國基礎設施與投資效率損失項相關性并不明顯。由于境外經貿合作區成立以自然資源尋求型和技術尋求型為主，加上合作區建設年限長短直接影響合作區與當地融入程度，以及兩國政府給予的政策優惠、資金優惠、稅收優惠等因素是否落實到位以及融資情況、投資收益回收周期等，都需要企業甄別并作出相應決策，以規避非必要的投資損失；境外合作區建設無法與中國經濟特區相比，區域內企業之間協作程度、投融資的政治經濟環境、產業配套比例和企業融入當地程度，都直接影響著投資效率，合作區企業科學設計投資戰略，兩國政府合理規劃提供適當的監管與服務，以符合境外經貿合作區的在國外投資發展規律，提升企業投資效率。同時從長遠來看，要進一步提升境外經貿合作區企業投資效率，減少貿易保護主義對中國企業投資的門檻限制，應該綜合考慮東道國發展需求、投融資環境、當地產業發展情況，充分發揮合作區所在東道國的比較優勢，戰略性布局規劃境外經貿合作區發展，引導園區合理布局、有序發展，增強綠地投資比重，避免區內企業惡性競爭和同質化發展，打造旗艦園區，提升入園企業品質，從根本上提升境外經貿合作區投資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