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濱 孫玉琦
(1.同濟大學,上海200093)
世界秩序是一種歷史結構。它一方面制約著國家形態,從而影響著國內的秩序;另一方面規定著國家間在國際上互動的方式,影響著國際政治經濟秩序。按照結構理論,結構構成了施動者(agent)的“可能的限度”(limit of the possibility),施動者只能是結構下的被動者,自身缺乏主動性。如國際關系中的新現實主義理論就是這種結構主義的典型代表。①如肯尼思·沃爾茲(Kenneth Waltz)的《國際政治理論》就是這種結構決定論的典型代表。因此,世界秩序作為一種“可能的限度”影響并制約國家內政外交,特別是弱國的國家形態和對外交往。整個世界真正互為聯動,形成一個完整體系是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②Robert Gilpin,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p.19.,這是因為當時西方列強的帝國主義擴張所致。經歷百年變遷,世界秩序雖經變革但仍是強國主宰。然而,百年來,中國從一個積貧積弱、受人宰割的國家一步一步地擺脫外來的結構束縛,成為一個不受外部控制的、具有獨特制度的世界強國。這種弱國“滄桑巨變”案例在百年的世界歷史中并不多見。百年前,兩個衰落的封建帝國——中華帝國與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都是世界列強的支解蠶食的“禁臠”,處于危亡之中。但是,百年后的當下兩者在世界上的地位已經無從比較。這一結果與作為中華民族的領導力量——中國共產黨(以下簡稱中共)的努力奮斗是密切相關的。中共的領導及其制度,以及中共的政治智慧是其克服外在束縛的法寶。在中共成立一百年之際,從世界秩序的結構角度,回顧中共帶領中國人民突破“結構束縛”的成長史,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
世界秩序是一種歷史結構。結構就是一種外部環境。它雖“不直接地、機械地決定行為,但施加壓力與限制。人與集體在這種壓力下行事,或抵制或反對它,但無法忽視它”。①Robert W.Cox,“Social Forces,States and World Orders:Beyo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in Robert Keohane ed.,Neorealism and Its Critics,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6,pp.217-218.同樣,國家在一種世界秩序下的行為也是如此?!皣业男袨槭且杂绊懰氖澜缰刃蚍绞綖闂l件的。任何解釋生產關系變革的嘗試必須涉及國家與世界秩序”。②Robert W.Cox,Production,Power,and World Order,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7,p.105.中共百年的奮斗史就是改造了生產關系,這種改造首先是從民主革命開始,建立新的國家,重塑生產方式,建設社會主義強國。從國際關系的角度研究中共的百年對外交往是無法回避百年來世界秩序的。因為它對中共奮斗史構成了外部條件。
從20世紀20年代到當下,世界秩序經歷了大體三個變遷。第一個階段是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這是一個“大轉型”的時代,也是一個戰爭與革命的時代。第二個階段是冷戰的世界秩序,這是一個兩種制度相互競爭的時代。第三個階段是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這是一個西方復興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由盛轉衰的時代。中國共產黨正是在這三個世界秩序下,從一個幾十人的小黨起步,把一個積貧積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改造成一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大國。
“大轉型”時代意味著,傳統的自由主義歐洲秩序走向沒落和危機,世界向新的秩序轉型。③Karl Polanyi,Great Transformation,Beacon Press,2001,p.3.在危機中西方衍生出三種不同政治經濟體制——蘇聯式社會主義、英美改良式自由主義和法西斯主義。這三種體制為重塑世界秩序進行著殊死較量,同時這三種體制不同程度影響著世界各國。④[英]艾瑞克·霍布斯鮑姆著,鄭明萱譯:《極端的年代:1914—1991》(上),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54-155頁。戰爭與革命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要特征,帝國主義與侵略戰爭成為轉嫁西方社會危機的手段,革命成為改造世界的方式,民族解放運動成為反抗外來統治與壓迫的方式。這種混亂的秩序從19世紀末持續到20世紀上半葉。中國的民主革命時期是這一階段。
這個時代給中國既帶來了危機,也帶來了革命與機遇。“大轉型”時代代表了歐洲中心秩序處于衰敗之中,帝國主義成為列強解決制度危機的手段,帝國主義瓜分、侵略中國造成了戰亂與民族危亡,“國將不國”,民族災難日益深重;同時,尋找解救民族危亡之道成為中國社會先進分子的共識。歐洲秩序的危機與解體產生的革命首先從俄國爆發,形成世界革命洪流,這給中國帶來了馬克思主義和革命。這體現在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中共的建立。從此,中國共產黨人開始了用馬克思主義與革命方式救中國的道路。所以有人說,“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開始了馬克思主義救中國之路。⑤胡繩主編:《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24頁。“大轉型”時代也是一種非霸權的世界秩序時代。⑥關于霸權與非霸權秩序的闡述見:Robert W.Cox,Production,Power,and World Order,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7,p.7.這種時代強國沒有共同的制度、規范與意識形態得到認同。共同的約束下降,彼此矛盾協調機制喪失,紛爭加劇。當時表現之一就是在殖民地勢力范圍之爭強化。這給包括中國在內的革命帶來了成功的機遇。
第二階段是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冷戰結束。這是一個兩極的時代,是美國與蘇聯兩個陣營與兩種體制相互競爭的時代,也是兩個超級大國控制與主宰世界的時代。雅爾塔體系確定了兩個陣營的范圍。兩個陣營在核恐怖平衡下保持著冷戰的對峙,而廣大“中間地帶”成為兩個陣營爭奪的空間。由于美國與蘇聯都不是傳統的殖民大國,都在一定程度反對舊的殖民體系,這為戰后世界性反殖民主義運動蓬勃發展創造了一定的外部條件。然而,在眾多被奴役民族獲得解放,成為新興獨立國家過程中,雖然它們都希望成為一個真正的獨立國家,但在冷戰世界秩序的影響下,它們或以內戰形式選擇國家體制;或在獨立后不得不在兩個陣營之間“選邊站”。只有少數國家在兩個陣營之間才做到自主。
冷戰階段正是新中國建立之初,是中國的社會主義初創階段。兩極的世界秩序為新生的中國既帶來了安全與主權風險,也帶來了維護國家安全的機遇。安全的風險在于中國的制度必然招致西方陣營的敵視,國家安全遭受來自敵對陣營的挑戰,社會主義建設進程受到干擾。同時,加入蘇聯陣營,也受蘇聯大國沙文主義對主權的干涉。機遇在于可以利用兩個超級大國爭取“中間地帶”來維護國家主權與安全并獲得外部資源。
第三階段是從冷戰結束至今。在這一階段由于蘇聯東歐集團劇變與解體,世界進入了一個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時代,并且這一秩序正經歷由盛轉衰,進入“百年之大變局”。在這種世界秩序下,市場自由與西方政治“民主”成為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下國家制度的標配。幾乎世界各國都加入了自由化的世界經濟體系之中,不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的社會經濟體制都不同程度地為了順應世界經濟的變化而進行了改造與改革。大部分國家的政治體制也按照新自由主義的規范被迫進行了改造。然而,新自由主義絕對化的自由市場帶來的不平等與社會危機,成為世界性動蕩的源頭。正是由于這種原因,新自由主義秩序又陷入了危機之中,使世界秩序再度出現了變革可能性。這一階段正是中國改革開放,大力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實力增強的階段。
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既給中國產生了巨大的制度壓力,也為中國發展帶來了機會。壓力在于,這一制度是一種霸權的制度,它給中國政治經濟制度帶來了巨大的結構壓力,不斷地通過各種手段迫使與引誘中國改變社會制度。機遇在于它的經濟特征是一個相對開放的世界經濟,使中國有機會借助世界市場發展自己。在這種世界秩序下,中國是少有的既能從這種開放的世界經濟中獲得發展資源與動力,又能保持國家穩定與自主的國家。
可以說,中共的奮斗過程一直處于相對嚴峻的外部環境下。這種嚴峻的外部環境在于中國革命起源在一個積貧積弱的國度,新中國建立在一個落后的農業國家基礎上,改革開放起步于相對貧困的不發達水平上——在一個資本主義主導的世界秩序中,這些都是造成外部環境惡劣的重要因素。
民主革命階段,中共從誕生之起,就處在內外反動勢力的聯合“撲殺”之下,稍不謹慎就會遭受滅頂之災。然而,中共卻能利用世界革命洪流、帝國主義之間爭斗、大國之間在中國相互制衡,為中國革命的勝利贏得了外部空間,避免了帝國主義與內部反動勢力聯合絞殺的結果。在兩極的世界秩序下,中國的安全與主權也一直處于外部的威脅之下。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先是依靠社會主義陣營,應對西方陣營的安全威脅,保障國家安全。之后中國積極通過反對霸權主義的國際統一戰線,應對蘇聯對中國的安全威脅,維護國家安全。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的主權和社會制度處于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不斷地干擾與壓力之下,通過逐步的改革開放、戰略隱忍,中共鞏固與發展了自己的制度,并且壯大了自己的實力。
中共百年帶領中國人民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的過程都是處于嚴峻的外部環境之中,能做到“滄桑巨變”發展在于黨及其領導國家的制度和政治智慧。中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政黨,因此,這個政黨能夠廣泛地代表人民的意愿,以人民的需求為歸依,動員、團結與帶領人民完成一個個具體時期的任務。這個黨由于建立在列寧建黨學說的基礎之上,因此具有嚴密的組織性、高度的紀律性和相對的隊伍純潔性。這保證了黨可以統一意志,以頑強的作風,不畏犧牲的精神去實現自己的使命。中共建立的國家制度可以保障、動員與集中國家的力量,排除干擾,全力以赴地完成自己的目標。黨的性質與國家的制度是中共克服實力羸弱地位,獲得強大執行力和組織效率,創造競爭優勢的保證。政治智慧是政治藝術的體現,是發揮想象力有效實踐的保障。正是中共杰出的領導人政治智慧使得黨在逆境中,辯證地分析形勢,做出正確的戰略判斷與決策,并有效地、藝術地確定和組織實施對外戰(策)略,充分發揮能動作用。這種政治智慧一定程度與有悠久歷史傳統的中國文化有關,中共杰出的領導人從中吸取了精華。正是這些因素,使得中共在百年奮斗史中能突破一個個外部世界的結構束縛實現中國共產黨使命。這些可以從中共百年奮斗史不同的階段體現出來。
中國共產黨成立的背景及其性質,使其一開始就把反帝反封建、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統一作為民主革命任務。①中共二大就把這一任務作為民主革命的目標,見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79-80頁。這既是中國人民當時普遍的愿望,也是馬克思主義關于殖民半殖民地革命學說的體現。帝國主義侵略瓜分中國,支持封建軍閥相互混戰,民族危亡,民不聊生,成為當時中國發展的最大障礙。救亡圖存,結束封建軍閥戰亂,破除封建傳統,統一國家是當時中國人民的普遍要求。因此,反帝反封建的目標有助于中共動員、團結與帶領人民進行革命。只是中共選擇了馬克思主義的道路,而中國當時的另一革命政黨——國民黨選擇了資本主義的道路。中共選擇用馬克思主義救中國是信仰所致,是在其他方式救中國失效后的選擇。把反帝反封建作為東方農業國民主革命的任務也是馬克思主義革命思想的產物。根據列寧《殖民地與民族問題的提綱初稿》中的思想,共產國際二大做出決議指出,殖民地革命初期不是共產主義,而是反帝反封建,但共產黨必須在這一運動中起領導作用,引導農民的革命性。。②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文獻編輯委員會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文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718-719頁。這種選擇符合當時處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生產關系現實。中共在其后的革命過程中,只要堅持這一目標革命往往發展相對順利,反之,超越這一目標或放棄領導權,革命往往遭受挫折。所以,目標選擇正確是有效政治動員與團結人民的保證,中共把反帝反封建作為民主革命的任務在對外交往中就有了最大的可以依靠的群眾基礎。
這種選擇必然使之把俄國及其領導的國際革命力量作為依靠的外部力量,而且這一依靠貫穿于整個民主革命時期。中共一大就把聯合共產國際作為綱領之一。③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68頁。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也說中國革命是蘇聯領導的世界革命的一部分,是其同盟軍。④《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版,第671-672頁。所以,在中國民主革命階段,在對外交往中依靠的最大力量就是蘇聯及其領導的國際革命力量。
隨著中國共產黨的成熟,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杰出分子成為領袖,中共開辟一條符合國情的革命道路,逐步“完全獨立地根據自己民族的具體情況和特殊條件決定自己的政治方針、政策和行動”①見1943年5月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引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歷史大事記》,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第103頁。,擺脫了對蘇聯的盲從。這標志著中共的政治成熟。這種成熟首先體現黨的戰略的穩定,基本沒有出現過像過去背離民主革命目標,脫離中國實際的過激政策。其次,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領導集體逐步表現出來的政治智慧。
就對外交往而言,這種成熟表現為較好地處理與當時世界主要三種力量的關系。第一,利用帝國主義之間爭奪中國、瓜分中國的矛盾,聯合英美等力量,集中力量對付中華民族最危險、最直接的民族敵人——日本;同時也不盲從蘇聯的意志,較為藝術地處理與蘇共的關系,如對王明等教條派的處理上。第二,高舉民主建國的大旗,反對國民黨獨裁,爭取美國部分人士的同情??箲鸷蠼邮苊绹谥袊恼{停,贏得美國與蘇聯對中共的認可,讓國民黨獨裁與內戰的意圖徹底暴露出來。第三,利用美蘇在二戰結束初期在中國問題上的相互制衡關系,通過自身的努力,壯大自己的力量,贏得對外的主動。特別是在解放戰爭的最后階段,甚至讓美蘇都在爭取新中國。這對避免美國直接出面干涉革命,為中國革命的最后勝利創造了一個有利的外部環境。
毛澤東曾經總結民主革命中中共三大法寶——黨的建設、武裝斗爭和統一戰線。黨的建設是黨的意志集中統一、黨的政策具有高度的執行力、黨的成員純潔性和犧牲奮斗精神的保證。武裝斗爭是保證黨具備堅強完成其任務的實力基礎。統一戰線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實現其任務的手段。沒有黨的建設所形成的隊伍和團隊精神,就無法進行有效的武裝斗爭。沒有武裝力量的發展壯大,將無法建立自主而有效的統一戰線,缺乏團結的資本。這三大法寶同樣也適用于中共的對外交往。
由于黨對軍隊的領導作用,中共的軍隊成為一支非常有戰斗力、有韌性的軍隊。中共軍隊建立之初由毛澤東創立的“支部建在連上”的傳統,為中共的軍隊有別于中國其他武裝力量發揮了關鍵作用。抗日戰爭時期,正是中共領導的武裝力量積極抗日的成果,才讓美國認識到,中共的武裝是抗日戰爭中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缺少這支力量不利于把日本“拖在”中國,因此,對蔣介石反共摩擦不認可,不支持,甚至反對。正是抗戰中中共增長起來的實力,才讓美國有意愿進行調停。正是解放戰爭中,中共獨立的武裝斗爭戰果,才能讓美國對“扶蔣反共”有所節制,沒有全面地介入中國內戰。正是中共自主的武裝斗爭成功,才讓美國對新生的中國政權抱有幻想,才讓蘇聯認可毛澤東領導的中共是“不受指責”的。正是如此,中共利用了當時競爭的世界秩序,在世界革命的洪流中,贏得了革命的勝利,建立了新的政權。
1949年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這一段時間大體上也是冷戰之際。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取得執政地位,中共最大的任務是建設社會主義。但在當時的世界環境下,確保一個安全的外部環境是進行建設的前提。
新中國建立之初,中共確立的對外政策是“另起爐灶”“一邊倒”和“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這是中國革命成功的必然選擇。中國民主革命的目標之一就是反帝,由此建立的新國家絕無可能繼承它所打倒的舊體制國家的對外政策,絕無可能接受舊中國遺留下的帝國主義對華不平等條約及其特權。否則,革命的合法性就會受到質疑。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說得很清楚:“……做了這些以后,中國人民就在帝國主義面前站立起來了?!敝挥性诖嘶A上,新中國才能與愿遵守和平民主平等原則的國家建立平等互利的外交關系。同時,中共和中國革命的性質使得新中國也不可能在世界兩個陣營之間做出“騎墻”選擇,只能是“一邊倒”,選擇倒向社會主義的陣營,不存在與美國有“失去的機會”。①《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版,第1434、1473頁。這一方針絕不是中共某個領導人個人意志的產物,而是革命的結果。
然而,這一對外政策帶來兩個結果。一是西方陣營對新中國的仇視;二是加入蘇聯領導的陣營會延續蘇聯對中國事務干涉的慣性。這都對中國安全與主權構成了威脅。
由于“雅爾塔會議”的安排,中國在一定程度上也屬于“中間地帶”。但中國革命成功并加入社會主義陣營,改變了世界地緣政治的格局,擴大了社會主義陣營的范圍,清除西方在華特權,這招致西方陣營的擔憂與仇視。中國革命勝利成為美國擔心所謂的“共產主義的進一步擴張”證據,形成了軍事遏制戰略②1950年4月出臺的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第68號文件中,中國革命的勝利和蘇聯原子彈的成功爆炸等,都是美國所謂的“共產主義”進一步擴張證據,見FRUS,1950,Vol.1,pp.235-292.,全面介入亞洲,干涉亞洲國家的內部事務。新中國的國家主權與安全受到美國的直接威脅,如美國武裝“保衛”臺灣并在周邊國家進行軍事介入。這樣,保衛國家安全與捍衛領土完整成了新中國頭等大事。為此,中國與美國進行了不屈的斗爭。正是由于中共在抗美援朝中的表現,使得新中國在社會主義陣營中贏得了極大尊重,也獲得了急需的外部資源,還從蘇聯那里收回了過去失去的權益。
最初的一些先進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和選擇俄國道路成立中國共產黨,其根本宗旨就是為了從苦難中解救中國人民,從危亡中拯救中華民族。這決定了中共從成立之日起把民族獨立視為黨的根本使命之一。雖然中共也談國際主義,但絕不可能放棄經過艱苦奮斗獲得的民族主權。因此,新中國建立之后,雖然采取了“一邊倒”外交方針,但不會長期容忍蘇聯/蘇共的大國/民族沙文主義。
蘇聯/蘇共由于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長期領導地位,以及特有的沙俄大國沙文主義的傳統,干涉其他黨內部事務及其盟國的主權已經成為習慣。過去蘇聯/蘇共對中共的影響很大,中共在革命過程中走過的一些彎路也與蘇共有關。因此,中共對蘇共存在著一定的歷史積怨。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和逐步成長,中國必然對來自蘇聯習慣性對其他黨事務和國家主權的干涉“不以為然”。中共自然也不會接受蘇聯/蘇共對中國主權事務上繼續的“指手畫腳”。新中國成立后,中共就一直反對蘇聯/蘇共大國沙文主義和“老子黨”作風,如1956年波匈事件中,中國就對蘇共的行為提出了批評與異議。后來又由于意識形態上的分歧,中共不惜與蘇聯“分道揚鑣”。蘇聯的施壓觸犯了中國的主權,直至危及中國的國家安全,導致中國調整對外政策。從50年代末期到60年代末,由于形勢的變化,中共提出了“兩個拳頭打人”戰略,即團結廣大的亞非拉國家,反對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各國反動派的新戰略。雖然這一時期對外政策有些方面可以進行商榷,但中共維護國家主權與安全是毋庸置疑的。
20世紀60年代末由于美國在越南戰爭中失敗,蘇聯對中國國家安全的威脅日益嚴峻,在此條件下,中共再次調整對外戰略,把反對蘇聯霸權主義作為維護國家安全的首要目標,提出聯合反對蘇聯霸權主義的“一條線”戰略,阻遏蘇聯對中國安全的威脅?!耙粭l線”戰略反映了中共一貫在對外斗爭中的務實而靈活的作風。
新中國成立后,中共從中華民族經歷的歷史苦難和自身對外交往中深感的國際關系中的強權政治與不公平出發,除反對各種霸權主義外,還積極支持民族解放斗爭,并順應許多新生國家渴望建立平等國際關系的愿望,與一些國家一起倡導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并積極踐行此五項原則,與周邊一些國家友好地解決了歷史遺留的邊界問題。歷史上蘇共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政黨,也曾提出“和平共處”,也曾幫助一些弱小民族爭取民族解放斗爭。但其大國沙文主義和“老子黨”的傳統,使其并沒有很好地處理與弱小國家的關系。這從蘇聯沒有處理好與周邊國家的領土爭議就可以體現出來。但中共不同,中共建國后不但積極支持世界被壓迫民族爭取民族解放的斗爭,而且與一些周邊相對弱小國家通過協商解決了邊界問題??梢哉f,這是新中國身體力行,以實際行動踐行國家之間平等的新國際規范,團結眾多小國反對強權政治,反對民族壓迫,促進民族平等,推動世界秩序向公平正義方向發展的表現。這也是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席位時獲得第三世界國家大力支持的原因。
在這一階段中共為維護新生政權的安全和獨立自主,除自身的努力外,不斷地借助國際統一戰線,在兩極主導的世界秩序下實現安全與自主。這其中離不開黨與國家制度的優勢:一是在于黨的建設,黨建的優勢保證了黨對外交的絕對領導,避免了在外交工作中出現不同聲音,比如使新中國在這一時期統一戰線轉換中全黨能步調一致,面對外部的壓力,全黨可以同心同德。二是在于有國家體制保障。就國家體制而言,新中國體制是處于黨的領導之下,這有利于集中國家資源,排除干擾,動員民眾力量去實現對外戰略目的,不論是軍事還是非軍事的。這在抗美援朝、反對蘇聯霸權主義過程中得到了充分體現。黨的組織與絕對領導是中共與外部交往,建立統一戰線過程中最大的體制優勢。這種體制優勢保證了全黨、全國的“步調一致”,這也是弱國與強國在對外交往中最大的內在資本。
1978年中國開始了改革開放的進程。中共的中心任務轉到了集中精力發展經濟,為此營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成為對外交往的中心任務。①金燦榮、金君達:“改革開放四十年的中國外交”,《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10期,第3頁。同時,中共對世界局勢的認識發生了重大變化,這種變化表現在突出“和平與發展”是當代世界的主題。這兩者建構了中國自改革開放之后的外交戰略,把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作為對外工作的基本出發點,服務于國內經濟建設的大局。在這一階段,中國的外部環境以1989—1990年為轉折點出現了變化。在這之前,由于冷戰的余暉以及中國先行的改革開放,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出于戰略需要,幻想中國體制轉型以及外交根本轉向,這也造成此時的外部環境對中國的發展極為有利。但是此時中共比較冷靜,沒有因西方的“橄欖枝”而失去自主,而是及時調整了過去的“一條線”戰略,提出獨立自主的外交方針,拒絕與西方結盟;同時開始與蘇東國家與政黨進行關系“解凍”,實現國家與政黨關系的正?;_@樣,中國率先走出冷戰陰影,為自己營造良好的國際環境實踐,成功地為中國的外交贏得主動。雖然中國與西方關系處于最好的歷史階段,也從中獲得了一定的發展機會,但中共始終告誡西方不要對中國政治體制的轉型抱有幻想。
1989—1990年由于東歐劇變,蘇聯解體,中國的外部環境急劇變化,由好轉劣。如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實現既定的對外戰略目標,成為中共面對的巨大挑戰。這一時期,已經無法借助外部大國力量來抵御西方對中國制度的沖擊。鄧小平從戰略的高度、全局的眼光,提出堅守制度,加大改革開放力度,“韜光養晦、有所作為”②鄧小平在1989—1992年的有關談話中,反復提到這三個問題,見《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三大策略應對挑戰。沒有黨的領導及其相應的國家制度,中國無法抵御外部的沖擊。沒有更大力度的改革開放,中國就無法塑造與西方的共同利益,也無法增進其實力。沒有戰略隱忍與低調,國家的精力將無法聚焦于經濟建設。從那時開始,中國基本都延續這一對外戰略,一步步從外部戰略環境的低谷中走了出來,深入地融入了世界經濟,吸引了來自外部世界的巨大發展資源,使中國得到了巨大的發展,增強了抵御外來制度改造的能力,使得中國特色的制度在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下牢牢地穩固下來。
作為這一時期對外戰略的“韜光養晦、有所作為”不同于中共建黨建國以來任何一個對外戰略,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有效戰略。一是不結盟,不當頭。依據自己的實際能力,不在世界上參與集團政治對抗和成為世界革命的領袖。正如鄧小平所說,“中國不打別人的牌,也不允許任何人打中國牌”;“我們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不參加任何集團”;“第三世界有一些國家希望中國當頭。但是我們千萬不要當頭,這是一個根本國策。這個頭我們當不起,自己力量也不夠。當了絕無好處,許多主動都失掉了?!倍菑V結善緣,少樹敵手,“同誰都來往,同誰都交朋友”,并且發展關系“……主要應該從國家自身的戰略利益出發。著眼于自身長遠的戰略利益,同時也尊重對方的利益,而不去計較歷史的恩怨”;同時為了發展與各類國家的關系,擱置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的爭議,“對別的黨、別的國家的事情不應該隨便指手畫腳”;“國家不分大小強弱都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但是,這種隱晦戰略并不是消極無為,而是隱忍中有所作為,即“積極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①《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63頁。,但這種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不是一種革命式新秩序,而是兼顧各類國家利益與體制且體現公平公正的新秩序。這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豐富與發展,為的是從根本上改善國際環境。
江澤民和胡錦濤前后兩任領導集體都繼承發展了鄧小平的這一戰略思想,在堅定獨立自主的“低調”外交基礎上,也結合自身的力量和世界的變化有所作為。他們先后提出了和平發展觀、“和諧世界”理念,具體并豐富了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內涵。比如江澤民指出:各國政治上應相互尊重,共同協商,而不應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經濟上應相互促進,共同發展,而不應造成貧富懸殊;文化上應相互借鑒,共同繁榮,而不應排斥其他民族的文化;安全上應相互信任,共同維護國際安全,樹立互信。②“外交部長李肇星談學習江澤民同志外交思想的體會”,《人民日報》,2006年9月30日。胡錦濤的“和諧世界”理念,既包含了人與人之間的和睦、國與國之間的和平,還涉及了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這些為后來習近平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建立“五個世界”的愿景奠定了基礎。
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是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席卷全球的時期。世界與新自由主義體制不相容的眾多國家要么改旗易幟,要么亡黨亡國。而中共能從新自由主義秩序下通過隱忍的戰略發展起來,并保持與發展了自己的制度,增強了國家的實力。沒有隱忍的戰略,就會偏離經濟建設的中心,國家的精力與資源將大量消耗在對外斗爭之中,人民生活不會得到巨大改善,最終黨的領導失去合法性,國家制度失去存在合理性。然而,隱忍戰略與過去黨的對外戰略存在著差異,面對外部世界的不斷挑釁,如何保證這一戰略的成功得益于制度。黨的領導和國家制度是其重要保證。沒有黨和國家的體制堅守(表現為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在外來制度與意識形態壓力下,必然亡黨亡國,隱忍戰略就失去戰略目標。同樣,沒有黨領導下的體制,也不可能控制好內部的激進情緒,從而偏離隱忍而走向對外盲動對抗或自我封閉的道路。最后,沒有這一制度,中國就不可能在開放的世界經濟中創造出國際市場中的競爭優勢,使得資本主義世界獲得利益,使中國與外部世界形成互動中共贏的狀態,隱忍中發展自己。
2008年之后,由于金融危機而新自由主義世界秩序開始式微,新自由主義秩序自身矛盾重重,正當性與合理性正在喪失,有關國家在挫折中憤怒焦躁,擔憂自己長期的霸權旁落,加緊了對中國發展的遏制。而這一時期中國又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國力加速壯大日益使中國走進了世界舞臺的中心。世界進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國進入實現中國夢的新時代構成了新的時代特征。正如習近平所說,“當前我國處在近代以來最好的發展時期,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兩者同步交織,相互激蕩。當今世界是一個變革的世界……是一個國際體系和國際秩序深度調整的世界,是一個國際力量對比深刻變化并朝著有利于和平與發展方向變化的世界”。①“習近平外交思想引領中國特色大國外交開創新局面”,新華 網,2018年6月25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xxjxs/2018-06/25/c_1123029499.htm。可以說,目前世界秩序進入了新的調整期。在這一階段,中共中心任務就是實現現代化的強國夢,然而隨著中國的發展,外部守成大國對中國焦慮與擔憂卻日益加劇,由此產生的“規鎖”甚至是遏制也在加劇。為此,如何應對外部環境去實現這一目標,是中國外交遇到的新挑戰。
以習近平為首的中國共產黨順應國際形勢的變化,結合中國自身能力發展,審時度勢,在繼承中共改革開放以來對外工作方針的基礎上,加大了奮發有為的力度,②有的學者用更加積極主動,見金燦榮、金君達:“改革開放四十年的中國外交”,《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10期,第8頁。高舉和平發展大旗,堅持經濟全球化,提出了以建立新型國際關系,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核心內容的世界秩序的主張。這是一種新的對外戰略,它旨在改革舊的世界秩序,從國際制度層面為中國的進一步發展營造一個有利的環境,同時也不損害西方國家的利益,并促進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是一個共贏的制度框架。這從新型國際關系中“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五大愿景③五大愿景,即堅持對話協商,建設一個持久和平的世界;堅持共建共享,建設一個普遍安全的世界;堅持合作共贏,建設一個共同繁榮的世界;堅持交流互鑒,建設一個開放包容的世界;堅持綠色低碳,建設一個清潔美麗的世界。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它的特別之處,在于用各國共同的利益,人類共同的希望凝聚人心,用互利來促進合作,用共贏來化解敵對,用包容來反對排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戰略也是一種更大意義的國際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化解可以化解的消極因素,為今后的世界塑造一種國家交往的新模式。新時代的外交體現出中共既為實現中華民族復興之路創造有利的國際氛圍,同時又兼具“達則兼濟天下”為世界提供公平正義秩序的情懷。
為了實現這一愿景,中共正以“一帶一路”倡議作為實踐平臺,積極推動著世界新舊動能的轉換。除了從國家層面推動這一戰略外,中共還從黨際交往的層面促進這一事業的發展。2017年11—12月中國共產黨與來自120多個國家的近300個政黨和政治組織就“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建設美好世界:政黨的責任”召開對話會就是這一體現。
習近平在2018年5月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提出的“10個堅持”,全面闡述了中國的新時代外交。其中堅持以維護黨中央權威為統領加強黨對對外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是中共新時代外交的組織保證,堅持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根本增強戰略自信是制度保障。④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538頁。這延續了中共外交的組織與體制的傳統。黨作為中國的領導力量具有總攬全局,協調各方優勢,加強黨對外交工作的領導與權威有助于在應對外部挑戰中有效地維持戰略恒定,排除各種干擾、向著既定的目標,協調各方資源,完成使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作為國家體制賦予了中國外交在未來實現目標的戰略自信。因為這種體制具有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集中力量應對危機的優勢。另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實踐強國之夢的根本途徑,這為中國新時代的外交提供了最堅實的物質后盾。
中共建立百年以來,為什么能帶領中國人民突破一個個外部結構的“天花板”,實現了民族解放,建立了新中國;保持國家的自主,確保了國家的安全;并把中國建設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并且自己的制度得到了進一步發展與完善?從外交與國際關系的角度進行總結,可以抽象出什么樣的經驗?
中共帶領中國“滄桑巨變”發展史,從西方國際關系的結構主義理論來看,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現象。因為這種理論體現出來的結構決定論,決定了羸弱的施動者是無法抗拒結構設立的“可能的限度”。如沃爾茲就說,新現實主義是結構主義取向的:結果不僅取決于(而且往往并不主要取決于)國家性質,而且取決于國家行為發生于其間的結構的變化。①[美]肯尼思·沃爾茲著,信強譯:《國際政治理論》,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3年版,中文版序,第16頁。如果不是中共改造了國家性質,中國不可能在一個不利于中國的世界結構下富起來,強起來,并使國際的權力結構發生了變化。
即使從新古典現實主義理論來看,這也是一個難以解釋的現象。因為這種理論雖然從國家內部因素出發,分析在外部結構下,國家會對外部的結構壓力做出不同的反應,但把這種不同歸因于跨歷史的國內政治傳統或文化,如涉及中國的文化與對外戰略的新古典現實主義著作②這一方面江憶恩的《文化現實主義:中國歷史上的戰略文化與大戰略》最為典型,他以明代中國為主要分析對象,提出了中國戰略文化的特征。見:Alastair Iain Johnston,Cultural Realism: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8.就存在著這樣的片面性。如果按這些理論的邏輯,中國文化具有某種跨歷史的戰略文化,那么離開了中共領導的、浸淫于中華文化的任何中國政府都可以做出百年來中共取得的成就。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國民黨政府對中華文化的堅守不可謂不弱,但結果非但沒有“外爭到強權”,反而寄人籬下。雖然中共也深受中華文化的熏陶,但如果不是中共性質及其相應制度,作為弱勢地位的政黨和國家,將無法突破外部的結構束縛,百年中國的巨變就不可能實現。
如果對中共百年來帶領中國經歷“滄桑巨變”成長史進行經驗概括,總結其對外交往的成功經驗,至少有如下幾條。一是服務的總目標符合中國人民的需要,不論是反帝反封建、國家安全,還是人民富裕幸福,都是如此。沒有正確的總目標就不能動員人民,團結人民應對外來的挑戰。二是黨的領導及其相應的制度(包括革命時代的武裝力量、和平年代的國家制度),是意志統一、資源集中、激發奮斗與犧牲精神、組織效率的保證。三是適勢的應對策略,這是一種政治藝術。不論是統一戰線還是戰略隱忍,都是依據實力與形勢,為了實現目標的成事之道。前兩者與馬克思主義直接相關,也與戰略分析的理論有關。與馬克思主義有關,在于目標服務于廣泛的大眾,在于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來分析國內外的各種關系,在于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建黨與國家學說。與戰略分析的理論有關,這是因為黨的組織性、紀律性以及領導下的軍事武裝制度和國家制度是彌補自身物質實力不足、實現組織行為高效有力的重要保障。第四個方面與實踐智慧有關。中華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由此使整個民族具有較高的實踐智慧,而中共又高度重視實踐智慧。300多年前萊布尼茨(Gottfried W.Leibniz)曾經對中西文明進行過比較,他說,“東西雙方比較起來,我覺得在工藝技術上,彼此難分高低;關于思想理論方面,我們雖略高一籌,但在實踐哲學方面,實在不能不承認我們相形見絀。”③轉引自:“300年后,他擊敗了牛頓”,快資訊,2021年1月7日,https://www.360kuai.com/pc/9db2948a0311ebf65?cota=3&kuai_so=1&sign=360_57c3bbd1&refer_scene=so_1。中共在總結其革命與建設成功的經驗時往往用“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具體國情相結合”“實事求是”等詞語,這就是強調實踐智慧的重要性。從中共百年來的經歷來看,只要注重實踐性,不教條地照搬外國的經驗(不論是蘇聯經驗還是西方經驗)或理解馬克思主義,往往可以充分發揮黨和制度的優勢而從勝利走向勝利;反之,則挫折不斷。這也是造成中共強調實踐理性的重要原因。正是這種實踐智慧使中共可以破除教條,因時/因勢地制定并實施相關的對外戰(策)略,如不同時期的統一戰線、戰略隱忍等。
另外,中共百年來應對外部挑戰策略中如果還有什么東西值得稱道的,那就是實施對外應對策略時“不媚強”“不欺弱”。百年來中共由于實力的不足,需要外部的援助與支持,需要妥協與變通,需要合縱連橫或隱忍克制。但中共沒有“媚強”,沒有為了暫時的利益屈從外強壓力而迷失自我,始終保持自己的目標與自主性;也沒有“欺弱”,沒有為了自身的利益去助紂為虐或狐假虎威,沒有侵略征服或剝削掠奪、欺侮弱小國家與政黨。從毛澤東談反對大國沙文主義、鄧小平要求任何時候對外都要謙遜,習近平講“親誠惠容”“正確的義利觀”,都可以說明中共對弱小者的態度??梢哉f,中共是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艱苦奮斗一步一步地實現著自己的目標,這與一些國家與政黨為了自身利益“媚強欺弱”形成鮮明的對照。正所謂“德不孤必有鄰”。
這些經驗對未來有什么啟示?當下的中國,雖然國力取得了巨大的增進,但是今后面臨的外部結構挑戰依然嚴峻。當今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中國的發展,預示著東方一個非資本主義國家正在崛起,正在成為世界強國。新自由主義秩序危機使這個東方大國有了前所未有參與全球治理的機遇,可以在國際舞臺的中心發揮百年來未曾有過的作用。但它的崛起和影響還未達到改變世界結構和屬性的程度,從這個角度講,“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一種溫和節奏的歷史,一種力量分化組合的歷史”。①李濱:“‘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世界向何處去”,《學術前沿》,2019年第7期,第46頁。在這種條件下,中國特色制度下的現代化不斷建設,不僅會對西方的長期霸權者形成權力結構的沖擊,而且在制度上客觀上也會對其帶來巨大壓力。西方的焦慮與擔憂,特別是美國的焦慮與擔憂,將長期伴隨這一過程。失落者的憤怒與瘋狂引發的挑釁與限制,將會給中國實現現代化目標帶來不斷的麻煩與干擾。在這種可能的外部環境下,中共在百年的世界秩序中帶領中國經歷“滄桑巨變”的奮斗史能帶來怎樣的經驗啟迪?
首先是目標正確。中國百年的奮斗史告訴我們,沒有正確的目標,就沒有利益的驅動力、思想與道德的感召力。實現現代化強國夢及其由此伴生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個既造福中國人民,也反映世界各國人民共同利益與需求的正確戰略目標。只有這一目標才能動員與召喚包括中國人民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共同反對霸權主義、強權政治,改革不公平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實現各種文明包容互鑒,建設一個清潔美麗世界。它既有利益普惠性,也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是人類處在歷史“十字路口”,中國共產黨站在歷史進步性的高度提出的目標。唯有堅守這一目標,才能團結動員包括中國人民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打破舊秩序既得利益者對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干擾,為建設一個公平公正的世界秩序而努力。
其次是制度堅守。百年的歷史啟示我們,唯有中國特色的政黨與國家制度才能克服物質能力的不足,戰勝強敵;才能在統一戰線或戰略隱忍與克制中,保持自我,創造競爭優勢。雖然中國目前國力已經具備了巨大實力,但仍處于資本主義的世界體系之中,資本主義大國的整體實力仍遠強于中國。這種現實將長期存在。如果丟掉這個法寶,目標將會發生偏差,精神將會懈怠,組織將會渙散,綱紀將會廢弛,資源將會濫用,黨的隊伍就會失去斗爭性與戰斗力,動員團結群眾的能力將會喪失。這也是為什么近年來中共提出要全面從嚴治黨,做到“兩個維護”的一個根本原因。
最后是大力提倡實踐之道。百年的歷史啟示告訴我們,教條與迷信是事業成功的大敵。實踐智慧是克服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的法寶。正是這種實踐智慧,在中國革命中產生一大批經驗豐富、不拘教條的“泥腿子”戰將;在改革開放中,形成許多“不循洋教條”的政策措施。中國進入第二個百年目標的建設階段,進行的是全新的事業,面對的是不確定的外部世界,需要大量的具有實踐智慧的執行者、聰明人,把“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創造性地應用在對外交往的各領域。洋教條與迷信盛行絕對無法推進事業。特別要提倡從歷史中感悟、實踐中體會的學風,切實改變“言必稱西方”“文必從套路”的迂腐。學風其實在塑造行動者習性中發揮著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