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氣血與神的關系探究引氣歸元組穴治療抑郁癥

張欣怡 傅文 寧百樂 符文彬

抑郁癥是臨床常見的心理疾病，核心癥狀為情緒低落、興趣減退，伴見焦慮、思維遲緩的心理癥狀，記憶力、集中注意力下降、甚而“無用、無助、無望”的認知癥狀，睡眠障礙、食欲下降、體重減輕、精力下降等軀體癥狀，以及容易產生自責、自罪等消極想法和行為等表現[1]。抑郁癥患病率逐年升高，已成為困擾患者、家庭、社會的一大健康問題。在治療方面，可根據患病的輕中重程度，單獨運用心理治療、放松療法、針灸等非藥物療法，或與抗抑郁藥物、中藥湯劑聯合使用。本病在中醫屬“郁證”范疇，為神志病，治療思路多從肝論治，以疏肝為法。本文將根據臨床經驗及文獻研究探討“氣血是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這一理論與抑郁癥病因、癥狀表現之間的關系，論證補益氣血在治療本病中的重要性，并介紹疏肝調神針灸方案中“引氣歸元”組穴的應用。

1 從“氣血不足，神志失養”論抑郁癥

1.1 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

《靈樞·小針解》有言：“氣為神之母。”《靈樞·決氣》言：“血脈和利，精神乃居。”當氣血充沛、運行正常時，神志得以濡養，人體呈現精力充沛、神識清楚、反應靈敏、情緒平和等神志活動正常的狀態，故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同時，神是生命活動的統領，氣血化生與運行受神志活動的主導，若神志活動正常則氣血充足，運行順暢[2-3]，《素問·八正神明論篇》有言：“故養神者，必知形之肥瘦，榮衛血氣之盛衰，血氣者，人之神，不可不謹養。”靳三針療法[4]在腦病及神經系統相關病癥的治療上，將“以氣御神，以血調神”作為治療思路，并強調治神不僅需要治神本身，還需要從氣血調治。趙永厚[5]等提出“臟腑—氣血—腦神”的診療思維治療神志病，認為治療神志病的根本原則是調理氣血。

1.2 氣血不足為抑郁癥的發病關鍵

抑郁癥屬于中醫“郁證”的范疇，病因多為長期情志不遂或突然遭受強烈的情志刺激，導致肝郁氣滯，失于疏泄，氣機逆亂，腦神失常。又因肝克脾土，脾失健運，氣機郁滯更劇的同時影響氣血生化。而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氣血不足則心神、腦神失養，導致神志異常、神機遲鈍。又可因氣郁或氣虛影響津液運行，結聚成痰，蒙蔽神志，而生郁病。《雜病源流犀燭》中言：“諸郁，臟氣病也，其原本于思慮過深，更兼臟氣弱，故六郁之病生焉。”臟氣虛弱、氣血不足成為抑郁癥發病的一個關鍵原因。

1.3 氣血不足的表現與抑郁癥常見癥狀相契合

抑郁癥常見的“情緒低落”“疲勞乏力”“興趣喪失”“思維遲緩”等活力不足的癥狀屬“陰證”“虛證”，由此看來抑郁癥除了有肝氣郁結的表現之外，也存在氣血不足、機體失養之象。《諸病源候論·虛勞候》言：“五臟氣不足，發毛落，悲傷喜忘。”氣血不足可引起悲傷、健忘等癥狀，與抑郁癥中情緒低落的表現相近，可見氣血不足與抑郁癥有著密切的關系。如在抑郁癥常見伴隨癥狀中，失眠可由心脾氣血兩虛或心膽氣虛而致，食欲減退、體重下降可因脾胃氣虛、肌肉失養而致，行動、思維遲緩可因氣血虧虛，無以滋養筋骨、關節、肌肉及腦神而致。如《素問·太陰陽明論篇》中言：“脾病而四支不用……今脾病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支不得稟水谷氣，氣日以衰，脈道不利，筋骨肌肉，皆無氣以生，故不用焉。”或因氣不行津，水濕停聚，化生痰濁而致肢體困重、行動遲緩，痰蒙腦竅而致神志失常、情志郁悶低落。亦有現代醫家認為[6]，虛勞與抑郁癥在病因病機、臨床癥狀上有著許多相似之處，二者均具有“形衰神憊”的表現。隨著病情的發展，病位逐漸由肝累及至心、脾、腎，出現心血不足、脾胃虛弱、肝腎虧虛等證[7-8]。可見抑郁癥不僅以肝氣郁結證為主，虛證也是常見證型之一[9]。

由此可見，除了肝郁氣滯之外，氣血與神的關系也影響抑郁癥的發病、癥狀表現、病情發展。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氣血不足無以滋養神志而致神志異常、情志不遂，神志活動異常也影響氣血生成和運行，致使疾病容易反復發作、經久難愈。

2 從“補益氣血，濡養神志”論治抑郁癥

治療上，在疏肝理氣的同時，根據抑郁癥所表現出的氣血不足、機體失養之象，也可從養心、健脾、補肺、益腎等角度論治，以調補氣血陰陽，調理臟腑功能，使氣血生化有源、運行暢達。神志活動有了充足的物質基礎，才能正常發揮功能。

根據這一理論，許多現代醫家從氣血與神的角度論治神志疾病。宋珂旭[10]認為神志活動與氣血關系密切，中醫情志疾病的治療在治神的同時應注重調理氣血。孔競誼[11]等運用小建中湯治療郁證，認為氣血的盛衰可影響情志活動，通過小建中湯補養中焦脾胃以恢復其生化氣血的功能，保障情志活動的正常。馮鍇[12]等指出“心主血脈”是“心主神”的物質基礎和保障，脾胃所化生的氣血亦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提出從心脾論治兒童神經精神類疾病。陳劍北[13]等以養血柔肝疏肝、補腎填精為法治療抑郁癥，認為肝血不足則魂不守舍，腎精不足則髓海失充，而致神明失養、神志失常，調補肝腎可補益精氣血以維持正常神志活動。

3 疏肝調神針灸方案，蘊含補益氣血之法

傳統認知中抑郁癥的病機為肝郁氣滯，抑郁癥又屬神志病，故在肝郁的基礎上增加腦神失常為其病機，治則為疏肝調神，將補益氣血蘊含在“調神”之中。通過團隊多年臨床實踐和研究發現，使用“一針二灸三鞏固”整合針灸模式的疏肝調神方案治療抑郁癥及相關病癥可收到明顯的療效[14]。樊凌[15]等在研究疏肝調神針灸方案治療抑郁癥有效性的隨機對照試驗中發現，疏肝調神組的總有效率優于對照組；羅丁[16]等在疏肝調神針刺法治療抑郁相關失眠的研究中證實本方案具有抗抑郁效果，可明顯改善睡眠質量，且有起效快、作用持久的優點。

疏肝調神針灸方案選用百會、印堂、四關穴疏肝調神，四花穴精灸以調氣和血，根據辨證，常配伍或針刺或灸“引氣歸元”組穴補養先后天之本，兼顧補益氣血之法。脾氣充足則供機體使用的精微物質也就充足，繼而上輸至清竅髓海。此外還可補氣調氣，引氣血歸于元神，使神有所養，神氣充足[17]。

4 引氣血歸于元神，榮則不郁

4.1 “引氣歸元”組穴簡介及其臨床應用

“引氣歸元”組穴(中脘、下脘、氣海、關元)，為腹針療法常用組穴，腹針療法基于“神闕為中心的腹部為調控全身的高級系統”[18]以及“腦腸軸理論”[19]等現代理論，在抑郁癥治療上應用越來越廣泛。

此四穴同用蘊含“后天養先天”之義，具有治心肺、調脾胃、補肝腎的功效[20-21]。現代研究表明，“引氣歸元”組穴在閉經、痛經、肥胖、便秘、腹瀉、尿潴留等婦科疾病、消化系統疾病等多個系統疾病的治療上具有一定的療效[22]。在治療神志病方面，關天翔[23]等在“引氣歸元針法”治療原發性失眠的研究中，將“引氣歸元針法”與口服艾司唑侖進行對比，發現“引氣歸元針法”治療的總有效率高于對照組。李曉寧[24]等在“引氣歸元”組穴配合藥物治療中風后抑郁的研究中，試驗組在對照組常規口服藥物基礎上予針刺“引氣歸元”組穴，療效比較試驗組總有效率遠優于對照組。張娥鏗[25]等在腹針療法治療卒中后抑郁的研究中，治療組予腹針療法，以“引氣歸元”為主穴，對照組予鹽酸氟西汀分散片，結果治療組有效率為100.00%，對照組為89.29%。此類研究表明“引氣歸元”組穴在治療抑郁癥、失眠等神志疾病方面有顯著療效。

4.2 引氣歸元，氣血足，神志安

在“引氣歸元”組穴中，中脘穴為腑會、胃之募穴，為胃氣結聚于腹部之處；下脘穴是任脈和足太陰脾經的交會之處。脾胃是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素問·經脈別論篇》提到：“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靈樞》中言“中焦亦并胃口，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脈，乃化而為血，以奉生身”“中焦受氣取汁，變化為赤，是謂血”。中焦脾胃在氣血的化生、運行及輸布中起到關鍵的作用。選用中脘、下脘穴可調理中焦、補益脾胃，使后天之本強壯，氣血生化有源。脾胃又為氣機升降之樞，中脘、下脘穴不僅可以強健脾氣，助肝疏泄以調暢氣機，還可健脾除濕化痰，祛除因氣不行津而凝結、蒙蔽腦竅神志之痰。氣海穴為氣之海，與兩腎相屬[26]，《普濟方》提到此穴“治臟氣虛憊，真氣不足”，為補虛常用穴位；關元為任脈與足三陰經之交會，是一身元氣之所在，而元氣根于腎中，由腎中精氣化生，故關元穴有補腎培元之功，亦為補虛常用穴位。選用氣海、關元穴可補虛益腎，培補元氣，充養精血。

四穴合用，以先天生后天，以后天養先天，調整臟腑功能，使氣血生化有源，繼而濡養神志，使神機敏捷、精力充沛，恢復抑郁癥患者正常神志活動。這體現了“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這一理論及其臨床應用。四穴又同屬任脈，任脈為陰氣之海，與督脈相表里，督脈上通腦神，可調節神志活動。

5 總結與思考

目前臨床治療抑郁癥多關注于“郁”，且通常首先治肝，以疏肝調氣為主。筆者認為，根據中醫學理論中“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及抑郁癥“低落、疲乏、思維遲緩”等癥狀特征，在治療抑郁癥時宜考慮以“疏肝解郁”為主法，再針對個體辨證論治，注意輔以補虛之法，使氣血充足，神志得養。在今后的臨床與研究中也將繼續探討解郁與補益的關系，闡明“氣血為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在診治抑郁癥中的作用及原理，提出更多治療抑郁癥的思路及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