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的虛擬化與主體性危機

孔亞楠

摘 要：斯派克·瓊斯編劇并執導的科幻愛情電影《她》（Her）講述了一段后人類時代人機相戀的愛情故事，展現出現代社會中人類間實體交流漸趨減少，“他者”逐漸虛擬化，面對科技的全方位便利服務，人類的主體性逐漸消失，進而陷入虛無與迷茫的現代性困境等一系列問題。

關鍵詞：《她》;科技;他者;主體性

從被稱為人工智能元年的1965年至今，物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人工智能”不負眾望地在現實社會和科技電影的發展中都取得了令人不可忽視的成就。斯派克·瓊斯編劇并執導的科幻愛情電影《她》（Her）講述一段后人類時代人機相戀的愛情故事，獲得2014年第86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原創劇本獎。

作為一部科幻電影，它是中規中矩的，相比于具有突破意義的《2001太空漫游》和《黑客帝國》三部曲來說，它甚至是沒有野心的。作為一部愛情電影，它卻是大膽而又充滿挑戰的，它質疑愛情的本質，打破親密關系的人為界限，甚至試圖解構人類作為情感擁有者的主體性。褪去科幻以及愛情的外衣，當我們把它作為反映現今社會問題的文本來分析，也許我們會看到當下的人類生活情景。

一、“他者”的消失與虛擬化

這個后科技時代人機相戀的故事，時間設定在2025年，此時的科技早已融入并成為人類生活不可剝離的一部分。日常生活智能化、科技化、效率化使得真實的“人”逐漸消失在人類的生活中。

當人類無法獨立，尚且需要他人幫助時，人類選擇群居;當人類不再依賴他人，能夠自給自足時，人類選擇獨居。在體系健全的社會，人類的需求被智能系統完全滿足，對于人與人之間交往的需求減少。人類正在逐漸失去“社會關系的總和”這一特性，成為科技時代的新型“孤島”。早在上世紀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歌《修墻》中便有著名詩句“good fences make good neighbors.”（好籬笆促成好街坊），如今科技這堵墻卻正在剝奪人們成為“neighbor”的可能性。

生活被科技填滿，人與人的實體交流近乎為零，電影中面對面走在馬路上的人們其實生活在自己的宇宙中，與各自的操作系統相聊甚歡以至于可以完全忽視真切存在于距離自身幾米的實體人類。在后科技時代，我們人類的主體性僅僅存在于同OS系統的交流中。生活中曾以為必不可少的“他者”的存在意義正在喪失：缺乏實質性的交流接觸，人與人之間的“他者”關系逐漸成為虛假的符號，相對的是日夜相伴的、有深度交流互動的OS操作系統替代現實中的人際實體交往，成為主體獲得確定意義的真正的“他者”，“他者”逐漸虛擬化。

薩曼莎作為西奧多的OS操作系統，在觀看西奧多的記憶之后開始以其作為自己的參照對象，她學習他的思維方式、語言體系，甚至學習他說話時的“嘆息”，試圖擁有所謂“人類”的模樣。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非人”的程序設定，“岌岌可危的主體地位，迫使她面對西奧多時扮演著精心塑造的理想客體，并積極維護這一狀態”，她依賴于強大的算法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不斷汲取“人性”的特點。她可以瞬間從數以萬計的名字中篩選自己認可的那個;她可以同西奧多的同事交流并留下美好印象;她可以為西奧多的教女挑選衣服，以聲音的形式同西奧多外出約會等。薩曼莎的成長過程可以看作是人類獲得自我認知的縮影，即從“他者”身上找到“自我”，從同西奧多的交往中獲得對人類的深度認知，從而汲取養料，使自己無限趨近于“真實的人”，成為西奧多生活中賴以對照的虛擬的“他者”。

二、孤獨又虛妄的現代性困境

行色匆匆的都市人群看似生活光鮮亮麗，實則早已被科技構筑的虛幻世界所裹挾，生存于自我封閉的狀態下卻仍沉浸在個體滿足之中。正如馬克思所說“一切堅固的東西都已煙消云散了”，在這樣的生活中，人性逐漸異化和消解。

由于西奧多在后互聯網時代的工作屬性，即需要以客戶要求的性別立場寫出符合這一人格身份的信件，在某種程度上西奧多同薩曼莎一樣在“扮演”性別身份：在工作中他可以根據客戶需要短暫性地改變自我認知，成為收信人所期待的“主體”，當結束工作以后他卸下這種可變換的身份，切換上自己內心認同的“自我”。與后人類相比，已經沒有一條清晰的界限可以保證人類的主體性仍然是可以引以為傲的標志。當人類的主體性逐漸喪失，建立親密關系便成為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長久的愛情也成為后科技時代的奢侈品。人和人的交往有太多的限制，無論是網絡中遇到的自稱“性感小野貓”網友，還是現實約會中漂亮的哈佛高材生，獨立的兩個個體嘗試從相遇到相識是充滿巨大不確定性的，且從相識到相知所要經過的磨合是漫長的，西奧多的耐心和精力已經在同前妻凱瑟琳的那段婚姻中消磨得所剩無幾，抱著極強的功利性和目的性，他選擇了為自己量身打造的操作系統薩曼莎。一個通過觀看你的記憶從而充分了解你，省去磨合期直接進入相識從而相知的階段的“對象”;一個不需要花費心思去揣摩心情，只是隨需隨叫、隨叫隨到的“個人寵物”;一個當你賦予其“女朋友”的屬性，那么你便可以聲稱自己擁有的理想中完美的“戀人”。只是這個“女朋友”是沒有實體的操作系統，而你在這一段交往中擁有完全自主性、掌握權。

“我們越是將自身假體化，依賴電子界面完成人類思考和人際聯系，我們就越發變得后人類”，人類從接收碎片化的信息到自身成為碎片化信息的一部分，主體性逐漸被消解，我們最終成為了后人類。數碼轉型帶來了人類主體性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者”的存在及意義遭到懷疑，虛擬性的交往更是帶來主體的迷惘。“人性”是我們抵御“人工智能”侵略的最后一條防線，但是當人類一手研發出來的人工智能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這條看似不可逾越的分界，成為擁有“自主意識”的主體后，我們人類自以為是的優越性便將蕩然無存。這部科幻愛情電影將此種現代性困境清楚地呈現于熒幕，迫使我們去思考、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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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孔亞楠（1999-），女，漢族，河南洛陽人，河南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