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塞尚的藝術語言構成

劉寶蘭

摘 要：印象派繪畫引發了色彩的解放，后印象派則是在印象派的寫生基礎上發展而來。以畢沙羅和塞尚的繪畫作品為例，從觀看方式、形體構成、色彩構成的角度進行對比分析，以期能夠更加清晰地探討塞尚的藝術語言構成。

關鍵詞：塞尚;畢沙羅;觀看方式;藝術語言

以塞尚為代表的后印象主義畫派，是在印象派形式語言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后印象派仍然使用鮮艷的色彩、厚重的顏料、獨特的筆觸等藝術語言，但更強調的是藝術家個人的情感和藝術觀念。本文將采用對比分析法，以印象派畫家畢沙羅和后印象派畫家塞尚的作品為例，在觀看方式、形體構成、色彩構成這三個角度中探索畢沙羅和塞尚的不同，進而更加清晰地了解塞尚繪畫語言的特點。

一、觀看方式

塞尚反叛焦點透視，作品中物象的觀看位置并不統一，畫家的視點是隨著其繪畫需要而移動的。塞尚曾推論說，人類具有雙眼視覺，我們有兩只眼睛，而且我們的左右眼記錄的并不是相同的視覺信息（雖然我們大腦將二者合并為一），每只眼睛所見略有不同。還有我們容易動來動去，觀察一個客觀對象時，我們會四下活動：伸長脖子，歪向一邊，前傾，站直。但是，藝術曾是幾乎完全被創造成如同透過一個靜止的單鏡頭進行觀察的樣子。在塞尚的觀念中，藝術家們采用固定的視點進行藝術實踐時并不能將物象的全貌都展現出來。也就是說，藝術家們要想描繪“真實”，應該從多個視角觀察物體。因此，塞尚認為固定的觀看視角就是他那個時代和之前的藝術所存在的問題。

以畢沙羅和塞尚的靜物作品中透視的對比分析為例，探索兩位藝術家不同的觀看方式。如畢沙羅的作品《蘋果和瓶子的靜物畫》（圖1）中，畢沙羅保留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透視原理。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瓶口和杯口是統一的透視，說明藝術家創作時有固定的觀察視角。物體有近大遠小的透視關系，最遠處的蘋果和后桌角的處理一樣，由前到后，慢慢退遠。而塞尚的作品《有牛奶罐和水果的靜物畫》（圖2）中，蘋果幾乎沒有近大遠小的區分。值得注意的是，塞尚用作品表達了藝術家本人對傳統透視的反叛。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藝術家是從兩個不同的視角呈現了桌子、水果以及其他物體的俯視面和正面的兩個方向，作品中的小木桌也因此明顯面向觀眾傾斜，從而顯示了更多的物體。畢沙羅的《牡丹靜物》和塞尚《花瓶里的郁金香》中的花束、花瓶、桌子的處理方式也呈現出固定視角與多個視角的觀看方式的鮮明對比。前者保留了傳統繪畫中的虛實變化和透視關系，畫面營造了縱深、三維立體的“錯覺感”;后者依然是使用兩個視點的觀看方法作畫，整個桌面、水果等向前傾斜。

塞尚一生中畫了很多蘋果，這種傾斜式的靜物畫很常見，如作品《有桃子和蘋果的靜物》《蘋果和餅干》《桌上有水壺和水果的靜物》等等。如果我們按照塞尚畫中的角度去復制任意一幅作品的桌子和桌上的物體，那么，蘋果會滾在地上，牛奶會灑出來，盤子也會破碎。由此可見，塞尚并不是用傳統的觀看方式作畫，而是用平視和俯視的綜合視角。

塞尚的多角度觀察方式改變了作品的空間，打破了傳統繪畫中三維立體的程式，整個畫面趨于扁平，為觀者的解讀增加了新的文本。正如大衛·霍克尼評價塞尚所說：“他是第一位使用雙眼作畫的藝術家。”這種觀看方式的轉變，讓通往現代主義的大門就此打開。

二、形體構成

畢沙羅并不注重物象的外輪廓，而著重追求畫面中光的顫動感和詩意效果。塞尚則是對物象進行深思熟慮后，再構建“真實”的物象，即像尼古拉斯·普桑的作品那樣堅固而恒久。正如塞尚所說：“繪畫不但是一種視覺活動，更是一種思維活動。”思維方式的轉變引發了塞尚表現形式的變化。

以畢沙羅和塞尚的靜物作品中形體構成的對比分析為例，探索兩位藝術家對物象形體不同的表現形式。以《哈格尼農民的房子》中的房屋和樹木的形體表現方式為例，畢沙羅所描繪的物體邊緣線很模糊，房屋和樹木的體積感比較弱，顯然藝術家追求的不是清晰的景物描繪，而是對色彩的光感追求。反觀塞尚的《運河景觀》中的房屋和樹木非常清晰，他以重線勾勒對象的輪廓，使無論距離遠近的物象都很清晰。塞尚把樹干歸納為圓柱體，樹葉為球體，房屋為矩形，樹干的縱線和公路的直線產生鮮明的對比。值得注意的是，畫面中有形狀重復的物象，位于不同空間的兩條直線（藍色虛線）平行且呼應，前景的樹干和中景的兩條樹干同樣呼應。作品中的地平線構成是營造縱深空間感的重要因素。畫面中的兩條地平線，表示了不同的空間，突出了畫面的縱深感。以畢沙羅的《山坡景觀》和塞尚的《圣維克多山》中的山峰的處理方式進行對比，可以看出畢沙羅作品中的山坡造型平緩，云朵、草堆等物象沒有清晰的輪廓，畫面整體呈現朦朧的詩意氛圍。而塞尚筆下山峰的輪廓用三角形概括，像金字塔一樣穩固，云朵、田野、樹木和房子也用幾何體概括，作品中幾乎沒有細節描繪，呈現出幾何式的形式美。

塞尚用幾何體表現客觀對象，并且通過對幾何體的有意安排來營造空間和秩序。正如塞尚所說：“要通過圓柱體、球體和圓錐體來處理大自然，以透視法來觀察一切物體。”于是，他極力追求一種能塑造出堅固、穩定及形式美的偉大作品。

三、色彩構成

畢沙羅繪畫中的朦朧感削弱了物體的素描關系，物象的重量感變弱。塞尚則通過色調的對比，彌補了印象派物象體積的缺失，打破了印象派色彩的表現形式，同時賦予色彩在繪畫語言中的獨特意蘊，突出了色彩表現性和獨立性的特點。

以兩幅《奧維爾》作品為例，畢沙羅的《奧維爾》整體表達是詩意的，樹木、草堆、石墻和道路等物體的色彩明暗對比十分微妙和含蓄，畫面整體是柔和的棕色調，形和筆觸融合在一起，輪廓也消融在其中。反觀塞尚的《奧維爾》整體表達是熱烈的，他在色彩運用上比畢沙羅更加肯定和果敢。在強烈的主觀意識下，樹木、草堆、石墻和道路的亮面用強烈的黃色、橙色去表現，暗面則用藍色、紫色的冷色處理，通過冷暖對比的方法暗示了畫面的空間。藍天在黃色地面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明亮，灰面和暗面的色彩也比較豐富，物體的體積感很強。

在《瓦茲河畔奧佛斯》中畢沙羅對樹干、枝葉的明暗對比處理得較弱，整個景觀籠罩在一層灰蒙蒙色調中。而在塞尚的《查德布凡農場的栗樹》中，可以清晰地看出藝術家對色彩的鮮明表達。畫中的樹木使用了強烈的冷暖對比的處理方式，樹葉、小路和房子也加入相同的對比色，暗部的色彩十分豐富。色彩之間既相互對比，又相互呼應。塞尚通過強化對比的藝術手法使物象看起來十分堅固，表現了物象的體積及空間。

色彩這一形式語言在塞尚的作品中得到充分的重視。塞尚正是通過色彩塑造了物象的結構和體積，使畫面既有平面化的裝飾美感又具層次分明的空間秩序感，呈現出色彩與結構相互依存、和諧的力量感。

四、結語

塞尚作品中的藝術語言構成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塞尚在藝術實踐中雙視角的觀看方式，突破了傳統繪畫中“視錯覺”的透視范式。二是，塞尚在作品中構建的幾何樣式，造型的簡化與有意味的組合安排，堅實的形體與清晰的輪廓，展現了他對“和諧”與“永恒”的定義。三是，塞尚對色彩的大膽嘗試，通過冷暖對比的方式暗示空間的縱深感，其處理方法對現代的繪畫實踐仍有指導意義。

此外，塞尚在藝術上的大膽突破，也直接影響了后世布拉克、畢加索等畫家。立體主義繼承了塞尚的物象幾何化概括的構圖形式，并把人物和背景歸納為幾何樣式并進行排列組合。同時，畢加索還繼承了塞尚多視角的觀看方式，并在藝術創作中進行大膽實踐。他把從不同視角觀察到的人物各個部分及特點，同時展開在同一平面上，呈現出一張全視圖。畢加索的繪畫，將三維物體的內容在二維畫面中逐一展開，形成了獨一無二的藝術語言。在這里，塞尚的藝術觀念得以延伸和拓展。

塞尚在繪畫創作的道路上并沒有被當時的風潮所左右，而是一直用審視的眼光看待并思考藝術發展的新思路。在他不斷的探索中，“靜物”系列、《玩牌者》、《圣維克多山》等繪畫作品相繼問世，而他本人的藝術成就足以彪炳史冊。直到今天我們仍可以見到，在美術館和畫室中仍不乏其擁躉，在其作品中不斷汲取藝術營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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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海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