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革命伉儷的繡花枕套

顧小平

如皋烈士陵園的革命史料陳列室里，陳列著一百余件革命文物和英烈遺物，其中有一只繡花枕套格外引人注目：枕套正面四周是藍色波浪形的花邊，米色的底色上，繡有盛開的牡丹、百合，一對銀燕呢喃翻飛；背面是白色，一端開口。這只繡花枕套的主人何正、陸純是一對革命伉儷。

何正，江西省安福縣人，1935年參加工農紅軍，在贛南游擊戰爭中鍛煉成長，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0年秋，他隨新四軍東進江蘇，參加黃橋決戰，在戰斗中負傷，留任黃橋區區隊長。傷愈后他調回部隊，歷任泰興縣獨立團一營、蘇中三分區特務營、蘇中一分區南線支隊特務營營長等職。何正平時沉默寡言、溫文爾雅，但遇到戰事時果斷勇敢、行動利索，盡顯英雄本色。1946年秋，何正進入華中黨校學習，畢業后奉命調入如皋警衛團，先后任參謀長、副團長。當時，如皋斗爭形勢危急，處于白色恐怖之中，他在黨的正確領導下，通過近十個月的努力，扭轉了我方在武裝斗爭上的退縮狀態，共殲敵一千多，武裝力量發展了5倍，解放區從幾個鄉發展到100多個鄉。原中共江蘇省委副書記、時任中共如皋縣委書記周澤評價何正：“政治開展快，學習認真；斗爭積極，從未害怕過敵人；有終身為黨和人民事業奮斗到底的信心和決心；直爽誠懇，不調和。”

陸純，山東人（一說是揚州人），1944年參加革命，第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7年5月她調來如皋，任石莊區委婦女工作科科長。陸純革命意志堅定，工作認真負責，主動深入一線宣傳和組織群眾，同國民黨反動派作堅決斗爭，還經常帶領民兵配合區隊、縣警衛團行動。她與何正是恩愛夫妻，更是戰友、同志，一對繡花枕套是她唯一也是最奢侈的嫁妝。她在生活中對何正關懷備至，在個人和革命的關系處理上，始終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全力支持何正率領縣團作戰。

1947年11月13日凌晨，分區部隊攻打敵石莊鎮據點，后奉命轉移。陸純誤以為據點全部攻克，拂曉時帶領民兵進鎮打掃戰場，不幸被俘。陸純當時懷有身孕，兇殘的敵人用刀割去她的乳房，用鐵條捅出她腹中的胎兒，最后將她凌遲處死。面對反動派的酷刑，陸純堅貞不屈，犧牲時年僅19歲。何正聽到這一不幸消息心如刀絞、暗自流淚，但在戰友面前強忍悲痛，毅然與敵人進行更頑強的戰斗。

1947年12月10日，在大王莊（俗稱“癩寶莊”）戰斗中，何正命令部隊分兩路包抄圍殲來犯敵人。他坐鎮前線指揮，并率一路人馬突擊，殲滅敵一個連。戰斗中，何正副團長獻出了年僅28歲的生命。何正犧牲后，中共如皋縣委、縣政府將何正、陸純合葬在吳莊烈士陵園（現位于如皋市搬經鎮），并將大王莊村更名為何正村。

筆者上世紀90年代曾在如皋烈士陵園工作，記得有一天，在陳列室看到一位長者在繡花枕套展柜前駐足凝視。出于好奇，我湊過去想問個究竟，還沒等開口，這位中等身材、穿著中山裝的長者娓娓而語：“這是我們副團長留下來的。當時副團長愛妻陸純犧牲后，他倆最珍貴的信物就是這對繡花枕套，副團長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因為他把一些重要的文件資料都裝在里面，帶起來方便，也更安全，晚上又是個依靠。自此以后，只要遇有戰斗，副團長總把兩只枕套分別讓警衛員和司務長保管。副團長并沒有交代什么，但他們心知肚明。”提起司務長，他又談起一件事：“每當要打大仗、惡仗，副團長總要求司務長多準備點吃的，讓戰士們吃飽，盡可能吃好一點。有時一天要打三仗，一場戰斗下來，這一餐就成了英烈的最后一餐。”這位長者說，他一直帶著這只枕套，還帶著上了抗美援朝戰場，后在北京一軍休所離休；還有一只枕套在浙江杭州一軍休所的戰友那里……我驚呆了，以至于當時都忘了問這位長者的姓名，沒留下聯系地址、電話，也沒有說聲謝謝。我真后悔那時太年輕，沒在那次難得的機會尋根問底，把事情弄個明明白白。

事后分析，這位長者可能就是何正副團長的警衛員，那只繡花枕套就是他捐贈出來的。此后只要有機會，我總把那次所聞講出來，讓更多的人知曉這個看似平凡普通的繡花枕套背后的故事。它不只是何正、陸純的珍貴遺物，更是托付戰友代代傳承的革命文物。何正、陸純犧牲地的人們，一代又一代講述著這對革命伉儷的感人事跡，何正村史館、何正紀念廣場成為當地愛國主義和黨史教育基地。

細看這對繡花枕套，其左上方隱約可見“富貴白頭”四個字，何正、陸純沒能白頭偕老，但讓英烈們欣慰的是，如今如皋成為世界長壽之鄉，并躋身全國百強縣前列，正在爭創全國文明典范城市，建設“強富美高”現代化新篇章。

（本欄編輯 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