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我在家里等你們：一名“留守”中學生的疫情見聞

臘月二十七，“我好怕”

2020年1月26日22：13，距疫情暴發已經過去五天，我也在家里宅了五天了。

居里夫人宅在家提取出了鐳，而我宅在家長出了霉。之前玩游戲《瘟疫公司》的時候，還給別人說，先點“傳播”，再點“致死”，贏得快一些。現在想想卻有些后怕。

我可能比身邊同伴更早知道疫情的嚴重性。春節來臨，我們家本來打算南下看望老人。1月21日（臘月二十七）晚上，媽媽發語音說，她所在的全縣衛生系統春節不放假，全力抗擊新冠肺炎。

當時我和我爸在一起，我爸問我還去不去南方，我說：“不去，陪我媽。”其實當時我特別想哭，我很害怕，心想：萬一怎么了，我就陪我媽，一直陪到底。我甚至已經腦補出了畫面，眼淚一下漫到了眼眶里。為了掩飾，我就翻手機，成功讓我爸覺得我很幼稚，沒心沒肺。

我其實怕得要死，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詞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我很想對我媽說什么，但又害怕一語成讖，最后嘀咕了半天，給她發了句：“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哦。”然后切換界面，給我在湖北恩施高中的同學瑟瑟搞信息轟炸，告訴她，要她好好待在家里，哪兒也別去，最后加了一句：“我好怕。”就這么把我的害怕給掩飾了。

她們說“一定會凱旋”

回到家，我媽說，她們科室里的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姐姐已經被抽到一線工作去了。姐姐們才二十歲出頭，還是小寶寶的媽媽，還那么年輕。她們去的時候大家都為她們加油鼓勁，她們也說“一定會凱旋”。

醫院里還有一對夫妻，因為害怕回家可能傳染家人，就待在醫院里，為一線的戰友提供幫助。呼吸科的醫生大年夜都沒有回家，戴著防護面具和女兒打視頻電話。

他們的微信工作群里早就有人志愿報名支援一線，我看見一個年輕的醫生姐姐@一個剛報名的年紀大一點的醫生說：“你年紀大了，還是讓我們這些年輕的去。”看著這條信息，我心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手機不斷接到宣傳防御措施的短信，電視里不斷播報著疫情進展。我知道它是R N A病毒，作為一個選了生物的學生，看見這個名詞的時候我還是禁不住聯想到它的一個性質：容易突變。

除夕夜，一個世界，兩種顏色

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有時候還會飄下一陣雨。風從窗縫中吹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氣。

周遭安靜極了，除了從遠處馬路上偶爾傳來的汽車聲，再無聲息。我向來喜歡安靜的地方，但這樣的靜，卻讓我想起了電影《異形·契約》中，歐朗一行人登上那顆未知的神秘星球時說的一句話：“這兒可真安靜。”

除夕夜，我爸接到電話，得知要去精準扶貧的村里點對點排查，當時一個村都有85名從武漢方向返鄉的人員。安靜地對坐了一會兒后，我媽開始給我爸收拾行李，一個勁給我爸灌輸“病毒很厲害，你不要挨”“要注意防護”……電視里播著春晚，手機里彈出了新的疫情信息：一個世界，兩種顏色。

這是我過的第一個沒有年味兒的年，一個充滿了害怕和擔心的年。當晚，我媽還計劃著第二天一早給我爸開幾副中藥帶著，把家里的口罩翻出來帶著，再帶些消毒液，還要帶支體溫計……她還是有點著急，覺得這樣的防護在病毒面前仍然有風險。她叮囑爸爸：“要注意個人衛生，要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一定要排查到每個人……”

大年初一，一個人待在家里，格外冷清

大年初一早上起來，我頭疼得厲害。想了想昨晚睡覺前我好像聽見了腳步聲，還聽見了我爸山響的鼾聲，想起來聽見這些聲音前，我好像哭過，我在哭啥我也不大記得了，只記得很生氣，很生氣。

我爸去村里的時候我不想讓他走，但也沒覺得舍不得，只是一個勁兒地往他的包里塞吃的。然后，他就走了。媽媽也開會去了，連續兩個緊急會議一直開到晚上七點多。我一個人待在家里，格外冷清。

聽媽媽的話，我好好洗手，作息規律，注意衛生。媽媽還特地給我發了許多一線醫務工作者的日常照：防護服里套工作服，大冬天穿著膠靴，防護鏡上隱隱有一層霧氣，不敢吃，不敢喝，餓了就用吸管吸點牛奶……還有許多文章，寫著他們在前線的經歷和感受。看得我鼻子一酸。

我想起2020年1月6日的13：19和19：41都反常地打了雷（我習慣記一些神奇的東西在日記里）。我又想起臘月二十八晚上做的夢，我夢見從醫院沿主干道往城西都是污染區，只是污染程度不同罷了。我不敢開窗戶，我們家和醫院只隔一個體育場。

昨晚，我和瑟瑟聊天說“我慌”，她說別那么悲傷，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然后我們就互相排解焦慮：至少開學延遲了吧，生物又有新題目了吧，我倆的快遞涼了吧……

大年初四，太陽出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1月28日22：14，我心情平靜了許多，不那么害怕了。新的一年來了，我相信很快一切都會好的。

我爸還在村子里，我媽還堅守在崗位上，我還算半個“留守少女”。但是今天出了太陽，許久不見的陽光灑滿我的窗臺。本來很喜歡下雨的我突然備感親切，縱使這陽光是白色的，沒有暖洋洋的溫度，但我還是開了窗戶，吹了一小會兒風。

周圍依然很安靜，有小鳥停在窗外的護欄上。我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說：“白衣天使逆行的身影很美，家屬守候的身影也很美。”我開始聽《心臟》，當嘎子唱到“不管海水多么冰涼，我依然有一顆心臟”時，我哭了。

我再次點開新冠肺炎疫情的熱搜，看見早上還不斷向上沖的線條有了折點，看見醫生采取的防控動向，看見政府制訂并實施的一系列措施，心里不那么怕了。并不是不知道這次疫情的嚴重性，只是要讓身邊的人知道我們不怕。

瑟瑟給我發了信息：“看見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在為別人努力奔波，還有那么多人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在給人們帶來歡笑，我就覺得很好。”

我從歌單里翻出《卡農》，這首曲子在低沉時聽，能聽到希望。然后，我在我們家三個人的小群里給爸爸媽媽發了條信息：“我在家里等你們。你們要乖哦，反正我很乖，沒出去。”

立春了。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摘自收心齋微信公眾號，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