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者負重前行的路還有多遠

常聽身邊的一些中小學教師朋友吐槽他們的工作“累成狗”“掙著賣白糖的錢，操著賣鉆石的心”“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要當老師”……可見教師工作負擔之重。因此當“教師減負”的口號一經提出，便得到了廣泛的響應。據說在某市召開的教育大會上，領導講話中關于“教師減負”的部分是贏得掌聲最多、持續時間最長的內容。但欣喜之余不免也有憂慮：因為對于“減負”二字我們并不陌生，“中小學生減負”的口號已提出多年，時至今日，中小學生學業負擔過重的問題卻依然是普遍現象，于是我們有理由擔心，“教師減負”會不會也淪為一紙空文，雷聲大雨點小，難以落到實處？

一、負從何來？

減負的前提是教師工作負擔過重。那么，中小學教師的負擔究竟重在何處？教師的天職是育人，在育人這項工作中花費再多的時間和精力，最多也只能算“負擔重”，而不能叫“過重”，因為這本來就是教師的分內之事。但有很多教師反映，自己的工作時間多數都被用來填寫各種表格，應付各種檢查，真正用在自身本職工作上的時間反而不到一半，這才導致“負擔過重”。那么，教師到底該不該在教書育人之外承擔大量的額外任務？古人形容教師是“教書先生”，其實指出了教師工作的主要職責所在，即通過教書的方式來育人。自古傳授知識就是育人的重要方式，我們常說“知書達理”，先“知書”方能“達理”，“理”就蘊含在書中，在知識內容中。教好了書，讓學生從書中懂得了“理”，那就做好了“育人”的工作。所以判斷一個教師是否合格，是否優秀，首要標準就是他能否把書教好，把知識傳授到位。

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我們經常從新聞報道中看到類似如下的消息：學生在學校食物中毒了，相關教師需要負責，哪怕學校是通過正規渠道購買的食品；學生和同伴打鬧摔傷了，教師需要負責，哪怕磕磕碰碰本就是少年兒童中的常見現象；學生因為抑郁而在學校里自殘乃至自殺，教師需要負責，哪怕抑郁的起因可能是因為在家中和父母產生了沖突……而每當類似的事件發生時，學生作為受害者，往往被理所應當地視作需要同情和幫助的弱勢群體，人們進而指責教師：為什么沒能采購到衛生健康的食品，為什么沒能管理好學生的打鬧，為什么沒能預見學生可能產生的自我傷害舉動……這樣，諸如上述這些工作全都順理成章地成了教師的“分內之事”“重點工作”，學校儼然成了一個全方位的托管機構，而非一個專門的教育機構。

在這種情況下，盡可能減少上述問題的發生便成為教育工作的一個重點。于是，各種各樣的檢查、評估順理成章地接踵而至。而為了讓這些檢查評估能夠順利進行，還能“留痕”“有據可查”，填寫各種迎檢表格、評估資料，自然就成了教師的家常便飯。于是，在教書育人的本職工作之外，教師還不得不擔負著上述種種額外的負擔。因此從根本上說，教師負擔過重這一問題，是學校責任被無限擴大化的結果。

二、何以減負？

我們并不主張教師只需要負責知識傳授這項工作，至于校園的食品衛生、消防安全、學生心理健康等都可以置之不顧，畢竟教師有義務、有責任為學生營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我們意在強調，知識傳授、教書育人才是教師最重要的工作，絕不能因噎廢食，讓其他工作內容過分擠占了原本應該用于教書育人的時間和空間。

其實道理不難理解。比如警察是負責社會治安的專業人士，但即便擁有再負責、再敬業的警察，也無法杜絕社會治安問題的出現，我們憑什么要求教師能夠百分之百防止學生之間的打架斗毆現象？有很多問題連心理咨詢專家也無法預見，我們又怎能苛求普通教師能隨時隨地準確診斷眾多學生的心理狀況？正如我們從來沒有因為馬路上發生了車禍就認為交管部門或者路政部門應該為此負責，雖然馬路無疑屬于上述部門的“管轄范圍”；也不會因為父母購買的奶粉里被不良商家添加了三聚氰胺就讓父母承擔連帶責任，哪怕父母是孩子的法定監護人；同樣道理，只要不是學校在食品衛生、消防安全、心理輔導等問題上存在瀆職、違法的現象，那么就沒有必要讓學校來承擔這一“不能承受之重”。這就好比如果一個公園的清潔工未能及時打掃衛生，導致一位晨練的老大爺踩到果皮摔傷，公園無疑需要承擔一部分民事責任。但如果公園的設施并無問題，地面也干凈清潔，這位老大爺偏偏還自己不慎摔傷，那就只能是自己擔責了。非要以摔傷地點在公園內為由來要求公園承擔哪怕是一部分的責任，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同情和保護弱者，反倒像是鼓勵碰瓷。

因此，要將教師減負真正落到實處，就應該讓消防的事歸消防機構，食品衛生的事歸衛生部門，教育的事歸教育機構，各個機構各司其職、各盡其職。這樣，教師才能將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放到自己的本職工作上，從而安心教書，專心育人，減輕其過重的負擔。當然，這并不是說，教師對消防、衛生、心理健康等同樣影響學生健康成長的事情可以漠不關心，教師同樣也需要完成消防安全教育、衛生健康教育、心理教育等內容，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協助其他部門做好監督和管理工作。但上述工作的主體應該由相應的專業機構來實施，例如消防設施如何布置、如何應用，應該由消防部門協助學校完成，而非讓教師來“兜底”并且填寫大量的表格來迎檢；學校食堂購買的食材衛生是否合格，應該由衛生監管部門來監督，如果有的食材雖然通過了檢疫但實際上存在問題，應該由食品供應商和衛生監管部門來負責。而且嚴格地說，購買到不合格食材的學校及負責食材采購工作的教師，和學生一樣也是受害者而非施害者，不應讓他們來“背鍋”。如能做到如此，則教師減負方不至于流于一句空洞的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