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希望

李林

看完非虛構電影《我的詩篇》，我沉默良久，這是關于6名流水線詩人、農民工詩人、礦工詩人文學流浪的浮光掠影。我眼前電影里的世界，仿佛被切成一片一片，不同區域被隔開，人也被分成三六九等。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和身邊的人說話，此刻我和所有人在啞然間失去了共同話題。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這是對你們最恰當的形容。你們，寄居在破舊的小屋里，每天為一日三餐奔波流離，穿行在鋼筋水泥的縫隙里，心中只余永無止境的“生存”二字。可是從你們的眼睛里，我分明地看到你們仍在望著遠方，望著天。更慶幸的是，你們還有詩，“再卑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詩意。

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你們是倔強的，在被滔滔長流的日子和瑣碎的生活磨去詩意的人們之中，你們是頑強的。可轉念一想，也許你們的詩歌，只是一種宣泄、反抗和自我麻醉，如果生活連最后一絲生命的氣息，最后一縷可以讓心靈追逐的月光都蕩然無存，那么，你們還會堅忍地活下去嗎？

我想，不會的，這樣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我甚至不能拿“滿地都是六便士，卻抬起頭看到了月亮”的高更來和你們做對比，因為只要月亮，你們會餓死;只要六便士，你們會活得庸俗。若是想月亮和六便士兩手抓，又會陷入這樣一種困境：月亮你夠不著，六便士你賺不到。而這，是多么吊詭！

于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勾勒和描繪你們了。對你們的遭遇，對那些困住你們的不為人知的苦難，我也無能為力。我不曾經歷這樣的生活，無法用你們來驗證我的同情心。也許這就是赤裸裸的生活真相，鄔霞是笑著說的：“我們是農民，來到城里打工就被叫做農民工。還挺有意思的。”人們習慣于向這群人投去異樣的目光，而這些目光像投進大海的石塊，最終還是歸趨于沉寂。在我們的周圍，在人們有意無意間看不到的地方，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相似的一幕幕。

像“詩人們”一樣的打工者，有很多，為了一切而傾盡一切，為了明日太陽的升起而疲于奔命的人們啊，又有誰來關心他們的喜怒哀樂？你們的詩歌是美的，但在我看來每一首詩的另一面皆隱藏著痛苦的呻吟。詩歌是有振奮人心的力量的，但此刻卻湮滅在機器轟鳴聲中，車水馬龍的奔波中，詩里的靈魂在街道上空飄蕩，突然涌出的都充滿了哀傷和無力，只是因為生存，于是人們學會了妥協和麻醉自己。

所以這些詩，是打工者能夠吶喊出的最強音了，是打工者最后的狂妄與倔強。即便如此，當鄔霞說出“陌生的女孩，我愛你”時，我的心被這一個一個字和這樣的美好擊中。當你們、我們、他們，在綿延千里紛飛的大雪中迎著白月光，一字一句寫下詩句的時候，被割裂的世界又重新融合在一起，我們的心與詩，開始在大地深處的熔巖中緩緩流淌。而這被稱作希望。

指導老師? 鄔雙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