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口

切口

延齡草被切出了不規則的裂口

山胡椒樹葉片邊緣

被摳掉了一個完整的半圓

這是棵什么植物

葉片中心被掏了一個洞

恰好是心的形狀

她仍在四季變換衣衫

她仍然活著，并在洞口周圍

種上了可以開花的香草

付以凝露成湖

晨曦，晚霞

以一掌溫暖，撫于日月交疊

湖邊小徑

有提籃童年蜿蜒而來

俯身啃噬者，萬千幻化

從未停歇

她盡量讓這面湖是平靜的

就像，用心端著整個世界

母親的一個字

母親教學37年

但她有一個字

是她留給人世的別解

這個字一生下來就蒙上了陰影

她其實一直想，擦除

落在這個字上的灰塵

她公布答案時

會把目光含上溫情的部分

告訴她的學生，標準答案旁邊的

這一個。

它是標準答案的

外延，內涵，抑或

伸向天空的另一個端口

這個字有自己的小氣候。

它不作主語

不作謂語也不作賓語

不當助詞也不當量詞

它有自己的小時態

夜深時，會在繁星中偶爾閃一閃

有時，就是月亮照見的桂花樹下

假裝酣眠的蜜蜂

在一條河中

它劃開卷向河岸的旋渦

時有搖晃。

它有自己的田間地頭

可以長出朝霞、晨露和清風

藍天、白云和青色的遠山

能把塵世的灰塵壓下

把一棵草種在懷里

并喂養它，讓它鉆出香土時

發出哨音，挺直小小身板

并能撐起露珠的清澈，和晶瑩

搬運工

螞蟻把秋天拉進洞穴

把死去的同伴拉到安全的地帶

埋葬。

有想象力的螞蟻

把光陰分解，重建線索。

側重接近與它們相類似的物種

在它們眼里，

所有物體都是值得搬運的

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

只要搬運，就能產生新的事物

但它們自己也發現

有的搬運，是徒勞的。

事物被隱身搬運

一直在悄悄進行。

蜘蛛在結網

山楂果子眼瞅著就都紅了

海棠里的果肉半天就變得綿軟

石榴把紅寶石一粒粒擠滿兜子

柿子樹下，盯緊一片葉子

它會慢慢變成熟柿子的顏色

晨霧散盡的瞬間

陽光呼嘯而至

大地上萬物直起腰身

在暖陽中加快了步履

沉默的人，在一杯熱茶中

消解了半生艱辛

橋這邊的事物

黃河以北的冬天

空闊的田野開始泛起白霜

仍然長在地里的大白菜

是我綠色的云朵

它們，是我橋這邊的事物。

清爽和甘脆是土生土長的。

皮肉和筋骨是透明的。

有不拖泥帶水的脾氣。

層層包裹的心也有卷曲。

一刀下去，會齊刷刷的

把自己全部交付，

哪半截，哪一片

都還是它，被碎成顆粒

當成餃子餡，也還是它

一聲不吭

傾斜

這個城市是太行山從西邊簸出來的

它擋住了大部分的風

簸箕里留下的，除了心里裝著石頭的人

就是已經變成石頭的人

正在慢慢向太行山靠攏

時刻準備著，成為它的一部分

（立杰，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有詩集《一個人的仙境》。文字散見各類刊物，入選各類版本。）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