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哀錄》未錄的“挽蔡聯”

陳揚桂

近讀《吳獬集》，發現其中有一副“挽蔡鍔聯”：

附飛蠅于陳右銘館，放窮鳥于端午橋衙，厚誼隆情，從此永無酬報路

聞嘯虎而袁慰亭驚，傍眠牛而黃克強快，豐功盛譽，只今誰是抗行人

聯語再現了蔡鍔人生的幾個片斷，謳歌了他討袁護國、再造共和的豐功偉績，對其英年早逝寄予了深深的痛惋。筆者平時留意與蔡鍔相關的資料，卻感覺這副“挽蔡鍔聯”很有些陌生，于是找來《蔡松坡先生榮哀錄》，將其中收錄的各界名流、社會賢達致送的456副挽聯逐一對照，還真沒有見到上面這副挽聯。

這副挽聯的作者吳獬（1841—1918），是清末民初的“大才子”，湖南臨湘桃林人。光緒十五年（1889年），吳獬中己丑科進士，在廣西荔浦做過一段時間知縣，取得清廉的政聲。他一生從教五十年，弟子遍天下。其詩文俱佳，《湘雅摭殘》稱“其文出入唐宋名家，詩格則在王川白傅之間”。他的對聯尤其出色，“不以模擬取材，不因襲前人老路，立意翻新出奇，有獨立的風格，有獨到的見解”。

輯錄《蔡松坡先生榮哀錄》的劉達武，是一位著作等身的文獻家，與蔡鍔有同鄉同袍之誼。蔡鍔病逝日本后，他沿江東下，迎櫬滬濱，然后一直參與了治喪活動。而此《榮哀錄》又是他“矻矻不舍者已數年于此”，下了苦功采訪收集的，怎么會把著名聯家吳獬撰寫的挽聯遺漏？吳集注此聯是代他人擬寫，那么，所代之人又是誰呢？

吳獬所代之人是誰？筆者首先想到北洋軍閥吳佩孚。“二次革命”失敗后，追隨曹錕鎮壓“二次革命”的吳佩孚得到升官，率兵駐防岳州（今岳陽）。期間，吳佩孚以“同宗晚輩”之禮多次拜訪吳獬，承諾贊助吳獬出版文集，并向他討要墨寶。吳獬親書“民國正需廉恥將;吾家曾出廣平侯”一聯相贈，勉勵吳佩孚以東漢開國元勛、御封廣平侯的吳漢為榜樣，做一名民國所需要的清廉守操、知恥后勇的將帥。

吳佩孚在清廉守操方面確實可圈可點，他的一些主張也與蔡鍔相通。在帶領直軍與皖軍作戰前夕，他曾宣稱“為國民爭人格而戰”。而這個口號正是蔡鍔在云南發起護國戰爭時提出來的。直軍戰勝皖軍后，他又提議“召開國民大會”，卻未得到徐世昌和張作霖等北洋巨頭的采納，就連他自己的“主公”曹錕也不予理解與支持。這時，吳佩孚便明確提出“不做督軍，不打內戰，不干政，不擾民”的主張。蔡鍔逝世，舉國哀慟，國民政府為他舉行國葬，吳佩孚想到要為蔡鍔致送挽聯，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吳佩孚與蔡鍔卻有一段非常尷尬的經歷。1915年12月，袁世凱宣布改次年為洪憲元年，準備即皇帝位。要“為國民爭人格”的蔡鍔隨即在云南發動討袁護國戰爭。袁世凱的親信曹錕率部前往川滇前線參戰。護國軍所向披靡，接連打敗北洋軍。偏偏在瀘州與曹錕手下的吳佩孚交鋒時，局勢發生逆轉，護國軍退守納溪，“進攻戰”變為了“保衛戰”。因為這段經歷，吳佩孚可能沒有將吳獬代他寫的挽聯送達治喪委員會;也可能是，親歷護國戰爭的劉達武出于對吳佩孚的痛恨，故意把他的挽聯丟到一邊去了。所以，在《蔡松坡先生榮哀錄》中，也就看不到吳佩孚及其所送挽聯了。

作者：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文史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