蹣跚于地產江湖邊緣的挑錯人

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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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商品房大量交付，質量問題頻出，驗房師應運而生。他們如同江湖游俠，受雇于業主，穿梭于高樓廣廈間，專門幫助買房者在辦理新居入住手續前查看房屋質量，為業主提供房屋的質量檢測報告。

誤打誤撞入行

“在歐美，驗房師是一個技術工種，普及度很高，在中國，卻沒什么準入門檻，有些人只是在建筑工地上過幾天班，便堂而皇之開始驗房。再者，驗房師的職稱、待遇、職業尊嚴、人身安全等問題也一直沒有解決。”8年前，機緣巧合下，王浩成了中國第一批驗房師。

“我是稀里糊涂進入這個行業的。”8年前，王浩在北京一所二本高校土木工程專業讀大四，眼看畢業在即，工作卻始終沒有著落，一次偶然陪老家親戚去驗收新房的機會，讓他接觸到了驗房師這個行當，“那是我表姐的第一套房，她特別重視，高價請了一個驗房師，還不放心，非要再帶上我這個學土木的自己人。”

“那時候房子多是裸房交付，不像現在全是精裝修，表姐的清水房簡單看兩眼就知道沒什么大問題。”王浩覺得這樣的工作，他憑著大學里學的土木知識，完全能勝任。“一來二去我和同行的驗房師打上了交道，他邀請我去他們公司試試。”

那時，驗房師是個稀罕工種，從業者極少，王浩去面試，面試官只是看了看簡歷，便當即將他錄用了。

在北京，一套房子大幾百萬，甚至上千萬，新房交鑰匙前，業主自然得好好檢查一番。過去，大多數人是憑自己的生活經驗，去檢驗房子，但只能驗個皮毛，況且在網上查的那些驗房經驗，開發商同樣了然于胸，偷工減料做得滴水不漏。因此，驗房師這個職業才得以應運而生。

王浩說，他正是看到了房地產行業的前景，看到了剛性的市場需求，才決定進入這個在當時并不規范的新興行業。“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花了半輩子積蓄買的房子有問題，所以也肯花錢找驗房公司買個安心。”

專業挑毛病

驗房師是一門技術活兒，需要掌握建筑、安裝、暖通、給排水等多方面的專業知識，對房地產、建筑、裝修等行業的工作流程也要相對清楚。一個合格的驗房師，在一套房子里轉兩圈，一般購房者看不出的毛病，他能查出一大堆。

“誰不愛給別人挑毛病啊，別說房子真有質量問題，就是沒問題，我都能找出不少設計缺陷出來。”那時候，王浩和同事工作起來是很帶勁的。他回憶起跟著師傅第一次出現場的情形：“師傅拿一根可伸縮的金屬棒，在墻面、地板上來回敲擊，通過聲音來判斷是否存在空鼓。有問題的地方，師傅會拿紅色膠帶貼上，做記號。密密麻麻的紅膠帶貼滿屋，就是我們給房子挑的毛病，這是開發商和業主最不喜歡看到的場景。”

“我印象特別深的，我們發現了一條大裂縫。”王浩解釋說，并不是所有裂縫都代表質量問題，可那條縫的走向和墻面大約呈現出45度角，大概率是貫穿性裂縫，師傅一眼就看出來了。

師傅讓王浩在裂縫處澆了水，進一步驗證情況。不到10分鐘，師傅就帶著業主敲響了樓下鄰居的門，一番查看，果然有水從裂縫處滲出。“這就是貫穿性裂縫無疑了，這屬于房屋的重大隱患，我們要給業主出具檢測報告，他拿著這個報告就可以有理有據地找開發商交涉，要求修房和賠償。”王浩說，那天結果一出來，業主先是把開發商罵了一頓，又緊握住他們的手道謝。除了正常酬勞，還請他們吃了飯，聊了很久。

這次經歷給了王浩極大的沖擊，他覺得這份工作有挑戰性、有成就感。“開發商所謂的房屋質量合格率，對具體某一個購房者沒有意義，任何業主不巧遭遇了質量缺陷，落在自己身上就是100%的損失，我們就是要幫他們避免這個損失。”

野蠻生長

用紅外線測距儀測寬度、高度，從而測出面積;用內外直角檢測尺可測量柱子、墻角是否為直角……這是王浩標準化驗房流程中的固定步驟。“我們這行沒有傳說中那么多黑科技，發展到現在，用的還都是些常規工具，熟能生巧，經驗為主。”王浩有一個記錄本，在2016年房價飛漲前，他已經驗房近2000套。王浩說，他入行以來，工作一直排得很滿：“中午幾乎就沒有吃飯的時間。”

2011年1月，人社部就業培訓技術指導中心頒發首批職業培訓證書。王浩說，他雖然算不上行業元老，但卻是第一批拿到“房屋查驗咨詢師”證書的從業者。2015年，教育部高職專業目錄中又出現了一個新專業——房地產檢測與估價，整個行業都在蓬勃發展。

可2016年后，行情大變，驗房師資質被突然取消了。因為這個原因，雖說驗房師擁有專業知識、專業設備，但他們出具的驗房報告不再被開發商認可，政府主管部門和司法部門更不會再將其作為執法依據。

此外，驗房師也尚未被列入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門公布的國家職業名錄，不屬于職業工種，行業監管也就無從談起，換句話說，就是毫無身份可言。這一變故，讓這個原本生機勃勃的行業，一下跌到野蠻生長的狀態。

據王浩介紹，目前，武漢地區一年的驗房量在15萬套左右，他們公司的驗房量占1/4，有一定的行業地位。“可即便這樣，我們面對開發商和物業也還是弱勢方，特別是近幾年精裝房大量供應，新房質量問題很突出，我們公司連續出了好幾起驗房師被打事件。”談及這個問題，王浩顯得有些頹喪：“現在我們去驗房，至少安排三個人一起行動，盡可能保障驗房師的人身安全。”

王浩隨手拿出一份驗房報告介紹道：“你看，這個房子的開發商你肯定知道，這個小區還是我們市數得上的高價樓盤，但這套房子大大小小問題二十幾處。我們把這些問題挑出來，業主鬧上了門，開發商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跟著王浩出一次現場，便能體會他的為難之處。哪怕大多數開發商并不會暴力相向，但驗房師和開發商、物業之間的關系仍然微妙。比如王浩剛發現幾處地板有鼓包現象，物業立即過來打圓場：“木材都會熱脹冷縮的，這些邊角地方放上家具就好了，如果要修補可能反而影響美觀。”王浩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盡管已經發展10余年，驗房師的行業認知度依然較低。走在路上，隨便詢問幾位路人，大多表示不知道還有這個職業，但大家也紛紛表示，如果買房，很愿意請一位驗房師：“幾百萬的房子，拿出這么點兒錢來買個放心，很值！”聽到這兒，王浩終于笑了：“精裝修時代對質量把控提出了更高要求，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發展機會。按市場需求，全國需要大約20萬名驗房師，但目前從業者還不足一萬，我相信對很多人而言，這會是個就業的好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