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楚辭》中的飲食成就及文化內涵

同若華

摘? 要：《楚辭》中對楚地的飲食描寫，既展現出楚菜的特點，又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本文從《楚辭》文本出發，分析楚地的飲食特點，探究楚地的飲食成就及文化內涵。

關鍵詞：《楚辭》;飲食成就;飲食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3-0-02

《楚辭》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浪漫主義詩歌總集。全書以屈原作品為主，運用楚地的語言，描繪了楚地的風土人情，具有獨特的地域文化色彩，如宋人黃伯思所說，其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飲食文化作為楚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一直廣受關注和討論，本文以《楚辭》中的飲食描寫為研究對象，探究楚地飲食特點、成就及文化內涵。

一、楚人的飲食特點

楚國地理位置優越，位于長江以南地區，地處平原，氣候濕潤，適合水稻的生長，由此形成了楚人以水稻為主食的飲食習慣。我國自古以來就有南稻北麥的飲食傳統，《招魂》中，對飲食的描寫就由主食開始：“稻粢穱麥，挐黃粱些。”稻排在首位，由此看出，稻米是他們最重要的糧食，這也是楚人飲食的首要特點。除了稻米類主食，楚人還善于制作“粔籹”、“蜜餌”等精美的糕點。

楚地河流眾多，物產豐富，占據著“魚米之鄉”的天然優勢，有許多適宜水生的動植物。在《楚辭》中，出現了十幾種肉的描寫。除了常見的牛、雞等家禽外，還有許多水產、禽類的描寫。不僅如此，楚地因地域廣闊，野味眾多，更造就了楚人喜好野味的習慣。《大招》中寫道“內鸧鴿鵠，味豺羹只”“煎鰿膗雀，遽爽存只”，楚人不僅吃牛、雞等常見肉食，也食用鸧鹒、鵓鳩、天鵝、山雀等等。

楚地飲食還帶有融會貫通的特點。在主食上，楚人雖以稻米為主，但也講究五谷雜糧的搭配。楚人不光吃“稻”，還吃“粢”、“穱”、“麥”、“黃粱”等雜糧，以及楚地特有的“菰梁”，即胡雕米，同時，當時楚人已經引進并食用小麥和豆子等北方主食了。《招魂》中寫道“和酸若苦，陳吳羹些”，以及《大招》中提到“吳酸蒿蔞，不沾薄只”、“吳醴白蘗，和楚瀝只”，吳越之地口味偏甜，楚國人用甘蔗汁入菜，用蜂蜜入酒，這些都表明楚菜還吸取了吳菜的部分特點。同時，楚國也與巴蜀之地相近，用蔥、姜、蒜等加重菜肴之味，正是受到鄰地嗜辣口味影響。

二、楚人的飲食成就

在飲食口味上，楚人重“滋味”，講究搭配和調和。我國飲食傳統一直講究“五味”，即酸、甜、苦、辣、咸，各地飲食自有其風味，五味的應用也出現在《楚辭》中“醢豚苦狗，膾苴蒪只”，意思是用豬肉醬和略帶苦味的狗肉，搭配切細的香菜莖。這正是楚人善于搭配食物的體現;“吳酸蒿蔞，不沾薄只”，用香蒿做成酸菜食用，吃起來味道適中。這是楚人善于制造味道的表現;“和酸若苦，陳吳羹些”，一盆吳國羹湯，調和了酸苦兩味。“大苦咸酸，辛甘行些”，苦味、咸味、酸味、辣味、甜味皆備，“大苦”可以清熱解毒，直到今日，荊楚地區的人們仍然愛食苦味，也跟當地濕潤炎熱的氣候有關。

《楚辭》中還對甜食加以描寫。“粔籹蜜餌，有餦餭些”、“瑤漿蜜勺，實羽觴些”，楚人用甜面餅和蜜米糕作點心，加上麥芽糖，晶瑩如玉的美酒里面摻和蜂蜜。這些描寫，足可見楚人飲食的極致追求。

在飲食搭配方面，楚人已經注重膳食養生之道。《招魂》中有“胹鄨炮羔，有柘漿些”“露雞臛蠵，歷而不爽些”，意思分別是說，清燉甲魚火烤羊羔，蘸食新鮮的甘蔗糖漿。鹵雞配上大龜熬的肉羹，味道濃烈而又不傷脾胃。楚人注重食物味道的同時，也講究食物的搭配。清燉甲魚和火烤羊羔，都是比較油膩的肉食，配上新鮮的甘蔗糖漿，可以起到解油解膩，消除火氣的功效。用大龜熬制的肉羹，還可以起到養胃的功效，可謂一舉多得。

在烹調方法上，楚人對不同的原材料有著不同的加工方法。如燉牛蹄筋、烤羊羔、煮鴨塊、煎鯽魚等等。物產的豐富，生發了楚人烹飪的智慧。從這些描寫可以看出，楚人在那個時代就有如此多樣的烹飪方法，讓人不得不感嘆楚人高超的烹飪智慧和技巧。

三、楚人飲食的文化內涵

（一）宴飲文化

在《招魂》和《大招》中，有許多對貴族宴會飲食的描寫。宴會飲食與禮儀密切相關，菜肴、飲品、點心、樂曲、舞蹈融合在一起，構成了楚地的宴飲文化。

首先，宴會食物種類繁多，給王公貴族們聚會的飲食安排可謂相當豐盛。《禮記》中將食物分為飯、膳、羞、飲四類，這四類食物在宴會中一應俱全。其次，在座次排列上面，并不將席間男女分開，“士女雜坐，亂而不分些”，這表明男女可以同坐一起，毫不拘謹。文士們解開綬帶帽 纓放在一邊，穿戴也較為隨意，表明楚國此時風俗開放，不受男女授受不親等陳舊觀點的束縛;宴會并非莊重威嚴，反而多了一種輕松隨意的氛圍。

除了食物，王貴之宴，還須有歌舞為伴助興。文中記載了席間的鶯歌燕舞：“肴羞未通，女樂羅些”，舞女和樂隊在宴會未結束之時，紛紛登場，演奏歌唱新曲。“《涉江》、《采菱》，發揚《荷些》。……長發曼鬋，《豐盍》陸離些。二八齊容，起鄭舞些。”舞女雅艷，歌曲動聽。不只是楚國當地歌藝舞女，鄭國、衛國的有名歌女也受邀前來，大歌《激楚》，歌之動聽，無能出其右者。這些描寫，足以看到宴會當場的歌舞之興，聲勢浩大、華麗奪目，也難怪這些皇親王公們流連忘返，遲遲不想結束。

《大招》中寫道：“代秦鄭衛，鳴竽張只。伏戲《駕辯》，楚《勞商》只。”從這里可以看出，楚人不光演奏《涉江》、《采菱》等楚地的樂曲歌曲，還演奏鄭衛四國的樂章，樂曲變化多端，且偏愛自造新歌。舞女們裝扮華麗，翩翩起舞，這都體現出楚人善于娛樂、喜愛歌舞的娛樂偏好。隨著人們的興致愈發高漲，歌舞也隨之愈發熱烈，甚至達到了一種發狂的狀態，歌舞之盛，令人嘆為觀止。

楚人尤愛飲酒，在宴會上，美酒也是必不可少的。《九歌》中的“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這里的酒作祭祀之用。《楚辭》中有許多關于酒的描寫，可以看出，楚國酒文化盛行，酒類品種繁多。《招魂》中有“挫糟凍飲，酎清涼些”，“凍飲”，意思是將酒冰鎮，也就是把冰塊置于酒壺之外，成為凍酒之后，可以讓酒更加純凈、清甜，口感更佳。這體現了楚人對酒的口味的要求，并且已經有了加工的方法。在釀造方面，“四酎并孰”表明美酒經過四重釀制，可以看出楚人已發展出了獨特的釀造方法，使得美酒口感醇厚，口感順滑不澀，且沒有刺激性。在宴席中，也須有酒類助興：“華酌既陳，有瓊漿些。……蘭膏明燭，華燈錯些。……酎飲盡歡，樂先故些。”華美的宴會環境令人流連。其中，貴族們只顧盡情把酒言歡，整日娛樂不肯停歇，沉湎其中日夜相繼。這表明在宴飲文化中，酒類是必不可少的，同時，終日沉迷宴飲娛樂的王公貴族們的形象躍然紙上。

（二）招魂與祭祀作用

當時的人們由于科學技術水準較低，對許多自然現象無法解釋，就出現了一種靈魂觀念：認為每個人除了“肉體的我”，還有一個“精神的我”，這個“精神的我”，就是靈魂。當人的肉體死亡之后，人的靈魂就回到另一個世界去生活。靈魂可以脫離肉體存在，可以像活著的人一樣生活：吃飯、飲酒、思考、娛樂等等。所以，當人重病或者死后，就要招其魂魄，使其歸故。因此，在《招魂》與《大招》中，作者都極力描寫了天上地下的可怖 可畏，和食之豐、宴會之樂，將美食、菜肴、禽肉、飲料、甜點一一列舉，雖然對飲食的描寫或有些許夸張成分，但其目的還是在旨在引誘魂魄，讓其歸來。在肉類的描寫中，除了常見的家禽、魚類等動物，出現了大量的飛禽作食。楚人繼承了殷商文化，把鳥看做有靈性的動物，而吃他們則是受中國傳統醫學和文化中食補觀念的影響。飛禽類在楚人心中是具有靈性、神性的，那么吃了他們，也就可以具有和他們同樣的能力和靈性。鳥類作食出現的頻率如此之高也就可以理解。其次，《九歌》中出現了祭祀神靈的飲食描寫，其辭曰：“蕙肴蒸兮蘭藉，莫桂酒兮椒漿。”“蕙”即“蕙草”，和祭品一同蒸煮，可使菜品有獨特的香味。將桂椒酒漿，泡制好獻神明。由此看出，獻給神靈的祭品豐盛，在味道和形式上都更為講究。在《招魂》與《大招》中的飲食更接近人的口味，而《九歌》中，因為是獻給神靈，所以更注重祭品的外形和香氣。在《楚辭》中，主人公屈原還以香草為食，這是其“內美”的一種象征。楚地多芳草，也就形成了重食物香氣的祭祀飲食文化。

從《楚辭》中關于招魂、祭祀的記載，一方面可以看出楚國雄厚的經濟實力和豐富的物質文化，另一方面更反映了楚人對生命的留戀和對神靈的崇拜。

四、總結

楚地地域廣闊，河流遍布，形成了楚人以稻為主食，愛吃魚鮮和野味的飲食特點。楚菜善于吸收其他菜的特點，多方菜品交融，使楚菜具有了多樣性。楚人的飲食成就頗高，菜式精美多樣。在兩千多年前，他們就已經講究食材搭配、飲食平衡，且烹飪技巧眾多，這與現代人的健康觀念不謀而合。在宴會飲食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到楚人遵循一定的禮儀制度，偏愛樂曲舞蹈助興，還有著豐富的酒文化。楚國的飲食文化與招魂、祭祀有著密切的關系，《楚辭》中的飲食描寫多是為了召喚魂魄歸來。在祭祀神靈的飲食中，楚人講究祭品的香氣，反映在飲食上，具有著特殊的文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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