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戀淮
緯 度
撐起身子,太陽已經過半,窗戶外的一堵墻,從窗沿緊貼墻角,陽光弄得遍地都是,像是一枚枚金色的楔子把黑色十字架釘在地上——窗戶的影子!
有時,這些陽光會切下一道神秘的陰陽之界線,金色與黑色保持同樣的銳利。
隨著我從樓上下來,窗戶告訴我,黃色小花已經抱著蘭花一起盛開,卷起三月的風向天空逆行而去。
同時,我將視野壓低,水和陸地在冷漠中圈地。
水邊的阿狄麗娜沒有貼近那間廂房,裸露出一些方格,另類的巴洛克一齊擠壓固有的我。我將在童年那個破舊的廂房里,聽著公雞打鳴的聲音,一遍遍醒來又一遍遍睡去,時不時地頹廢又光復出春天的印記!
能講的秘密都在心里說著,從開始到失去的故事,一遍遍預習著某一位哲學王的功課,一粒粒膠囊沿著江水,滑落,這是多么高的緯度,又是多么低的生死?
第四天
他用腿蜷緊棉絮,如果不蜷緊,就有可能掉下去??扇绻顪Y是柔軟的,那該多好啊。
由千萬個細孔呼出二氧化碳,陽光在黑色身體內部發脹,這就是他無法逃脫的原因吧。
推磨著時間之軸,
這是他的第一天。
時間推向另一個點,第二天。
樹枝隨著千萬個細孔將身體推倒,他的身體也就自然倒下了,自然地將自己吹了起來,他只說了一句:“我的椅子在東方,長出了麥芽?!?/p>
推門的時候,他又跟我說起:“沒有一個人能坐上一把椅子,手捧著那些莊稼,手心中長出麥芽?!?/p>
關上門聽不見那些話,陽光隨著湖水升起,水上開著不同的車,撿垃圾的人,后面的車廂上插著旗子,海天之間,冒出一個熊的影子,透著朦朧的霧,清晰。
夢的上面筍騷動著,春天難以遇見真實的寂寞!
我知道推門我就能放了他,一只人形的鴿子。
讓他隨風飄走吧,起碼和水保持應有的平行,想了想我還是不能把他放出去,讓他和深淵保持平行吧,他的腳會把棉絮蜷得更緊實一點,一種植物,一種溫暖的植物,可以被火點燃,也可以被風吹起。
那風中有他的祖父,我是在夜里聽他說到的,一個夜晚拉著犁走的老人家。
在風中的塵埃,一粒粒擠在一起,那里只能在風中開挖墳地。
第三天:我推開門。下雪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在雪下面發芽,甚至已經決定開花,不知道這個冬夜他會不會感到豐收,久違的滿足感。
這白色飛花的大棉被蓋得應該舒服吧,很難相信這是用他的骨頭削下沉淀的。
很多年后雪化了,我在菜園里找到了他,他還是秋天中金色的蝗蟲。
晨起后,雪已經化了,他開始在化雪的地面上安支架。
凌晨,失眠的他已經站在南迦巴瓦峰上,夜已經被他鑿出饑渴的星星,從脈管流出營養液,半徑正慢慢擴大,山上的枸杞大半已經紅透,在燈光下燒著,咬住巖石,印著唇痕。
潛龍的一夜
一些阻斷還將構想出來,就像是幼稚和成熟是看你遇上了什么環境一樣,主動地成為小孩還是大人這是一個規律。
在濃霧之中沏上一壺上好的龍井,龍從井里跑出來,說出“潛龍勿用”,石頭雕刻出臉龐,扔到河里成為魚。
下午,兩點鐘的紅糖開始降落,這樣開始由十一度上升到二十一度。
白粥上面烤著一層面膜,踩著來時的白石子,碾碎。
沒有任何征兆地踩上纏在我腳邊的繩子,我答應要給她拔出一個月亮,在十五那天。
晚上,我從夜獸嘴中逃離,睡夢中咬住了莫名其妙的疼感,鳳尾蘭,龍柏,龍棘,它們都用紅的尖、綠的尖,一遍遍扎起黎明的太陽,似櫻桃。伸出一雙雙手,似乞討。
坐在堆滿木板、鐵塊的房間,白天的聲音飄在天花板上,麻雀用那時的喧囂做成窩,我能懂得春眠的著急,不要打擾這所房子的蛀蟲,即便它就要倒下。
雷鳴時的雨起身抽打我,似乎還在九天之上,又像是在九地之下。不久,遠遠的我也聽不見房子的坍塌,一只跳動的蜘蛛在窗口看著我!
潛龍向杯底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