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陰 [組詩]

劉瓊，新疆克拉瑪依人。作品見于《中國詩歌》《詩歌月刊》《石油文學》《安徽文學》《詩選刊》《詩林》《綠洲》《飛天》等刊物，并收入多種年度選本。出版詩集《無意綻放》。

光 陰

陽光大好，路邊的鼠尾草已漸漸替換了

千屈菜

都是深紫色的

都迷戀凡塵

都有惑人的眼睛和越來越老的身體

而流水急

那遍地的花瓣也是光陰

那遍地的猶豫和戰栗

也是

秋日的蘆葦蕩

你走后，遍野的蘆花

被壓在一葉笛聲里

風起時沙沙作響

這人間的草木都有自己的衷腸

蒼涼是秋天的傾訴方式

和遲暮無關

除了一湖被蜻蜓踏過的

波紋

你之前聽到的看到的都將去向不明

燃燒在六月的薰衣草

真好，這不是虛構的場景

這紫色的燃燒和蔓延

如我

如你

內心泛濫的流水

我聽到了塵粒在枝葉間行走的聲響

你看

我極其歡喜

在這樣一個安寧的時刻

這是某一年的六月

我離去

我的影子還在

在阿克喬克草原

在阿克喬克草原，那些洶涌的野花

正在還原我們的身體

我們的青春

我們的眼淚

哽在喉嚨里的一聲尖叫……

如果蝴蝶、云朵、鳥雀、湖泊

初夏的光芒

在那一刻都熱衷于金色

那么整個草原

它所有的遼闊

漫向遠方的地平線

都將返回到一只蜂的刺里

也包括你我柔軟多情甜蜜的愛人

吐爾根的杏花開了

漫山泛著灰色、粉色、綠色的墨點

被薄霧暈染又重新調色

樹木、花朵、流云、山嵐、小溪

鳥啼……

此刻，都擁有遼闊的心意

而美向來是晦澀帶著陡峭的光芒

在暗處勾人魂魄

比如一只遠方而來的蝴蝶

抱住——

花瓣

一次次，在我眼前墜落

多年后

多年后我像一株干花

枯萎

凋零

學習忍隱術

保持自己的香氣

和性別

多年后

松針落入無人之地

一直那樣，寂寞、迷戀松軟

多年后

月光、風影、塵粒、云霧

所經之處

都是我的山河

多年后

時光收起殺氣，歲月溫良

多年后，我等你晨昏

只此一句：真好，你還在這里

七月的江布拉克

林海靜如巖壁，麥田的觸角無限延伸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蕁麻

它入骨的手指

卻深陷于風雨和雷電

師法自然，苦痛和詰難

于我不再是乏累

我坦然接管一個季節內在的顛沛

和火焰

接管遠處山峰上千年的生僻字

野花已如繁星沒入深谷

我忽然失語，之前句句斟酌

此刻卻擱淺在綿延的山丘上

我承認，在這里

我這樣一個與世間難以相合的

人，不必身心俱疲

就找到了自己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