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的詩 [組詩]

牧羊人

夢中走出的紅墻

在上海的最后幾個月

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

一個同樣的夢

自己正在老家蓋房子

場景可具體到

裝修時的每一個細節

我好奇于同樣一個主題的夢

居然能連續出現這么久

元旦一過

我便帶上愛人

離開了這座

生活了五年的城市

一回到老家

我就開始了蓋樓計劃

半年過去了

摸著眼前壘起的

一塊塊紅磚

如果我不說

你肯定不知道

他們是我夢中

走出的紅墻

我會勸走一匹馬

我會勸走一匹馬

春節的時候

那么多游客在圍觀一匹馬

花二十塊錢就能騎在它背上走一圈

不花錢也能站在它的屁股后面圍觀

它的野性早已被馴化

我會勸走一匹馬

進入冬季

游客就不再來圍觀了

路邊能吃的草也全吃光了

你看它哆哆嗦嗦的樣子

誰還愿意

再多看它一眼啊

小 村

多么安靜的小村

白發蒼蒼的老人被晚霞領進夢鄉

黃牛走下山坡回到牛欄

放學歸來的孩子正唱著流行歌曲

我試圖在小村尋找更多的記憶

比如在鄉間小路應該會碰見一群

農忙歸來的人

在剛犁過的水田里應該會有一群

正在覓食的烏鴉

然而除了黃昏的安靜

我什么也沒看到

倒是一群群進城做工的人

在不停地趕著夜路回家

夢中夢

我的靈魂從軀體脫離出來

慢慢地飄上了屋頂

夜里的星空格外干凈

屋內有人在搬運我的肉身

他們把肉身扔入泥潭

企圖用某種遠古的巫術

將我的靈魂召回

此時冒出來很多很多

哭泣的女人

但我看不清她們的臉

是我惦記的人嗎

還是惦記我的人呢

帶著疑惑

夢中的我醒了過來

而夢外的我

直到天亮才醒來

在田野上撒野

如今我才真正意識到

后山的這塊土地是屬于我的

當然，外出求學時父親就曾說過

這塊田地一直屬于我

只是我將它荒廢了數十年

當我再次想起這塊地時

那是在一棟寫字樓里

那是在寫字樓的一間辦公室里

那是在辦公室的一張小桌子邊

那是在小桌子上的一臺電腦里

面對一堆文字要變成幾千萬時

我想到了老家的這塊地

它沒寫字樓那么高

也沒城市的廣場那么寬

但它等了我數十年

此刻，我有種莫名的沖動

想在田野上盡情地撒把野

金巴蘭海灘

這里的日落特別準時

它從不早退

也不多做片刻逗留

我蹲在沙灘上認真等待

太陽沉下海平線

因為我想等太陽落下的一瞬間

我就可以立即把地球倒過來

然后成為這個世界上

第一個看見日出的人

在夢里寫詩

快要下山的太陽

躺進了田里

他在跟一頭

正在犁地的黃牛

商量一頓晚餐的到來

時間過去了好一陣子

直到夜幕降臨

黃牛才把胃里的晚餐

拿出來

獨自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