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鐘 [組詩]

木石

四季歌

二十歲時候

春天開它的花朵

七十歲時候

春天也在開它的花朵

夏，冬，秋

剩下的三個季節

有兩季屬于別人

于我，都是些過去的事

我只在冬天

去愛——

白晝迫切而寒冷

湖面嚴靜如一口井

愛我的人

夜里忽然驚醒

雪已經積得那么深了

雪已經不再下了

空 曠

我的世界無比空曠

并且不迎接任何客人

我住在高塔之上

一個人

就是一顆星

我這里天穹明媚

即使在漫長黑夜

也會出現必然的白晝

我自己把自己照亮

光一般晶瑩

你來

就輕輕推門

坐下，喝水

什么也不必多說——

人間的事，是你們的事

原 因

入冬以來

寫詩超過三行

是很困難的

動物疲憊多眠

植物的碎骨

在垃圾桶里結冰

早起凍手

撂筆

是件輕快的事情

十一月就要過去

誰都不愿被寫上幾句

除非——

十二月長篇大雪

祝 福

雪下起來了

一個潔白的話題

在我們之間誕生

你的聲音輕于鵝毛

在干凈的空氣里

隨意降落

這樣的冬天

是該早起散步——

我沒有什么信仰

卻依然被祝福

沙 鐘

城市是脆弱的玻璃制品

形如精巧的沙鐘

天空的藍

與河流的綠

此時幾近透明

你站在時間背后

渾然不知

雨之沙粒過細過急

回 憶

秋風試探性地吹動幾米

葉子搖晃，云朵搖晃

亭亭如蓋的樹下

停著一輛破舊的單車

她也已經很老很舊

顫抖的手握著拐杖

虔誠地望向發紅的樹尖

那可是一層又一層的夕陽

出門前費心整理的頭發

仍會有幾絲

不爭氣地垂落下來

而現在的你

只是她一瞬間的回憶

寫詩的人被詩一直寫下去

我所難過的只是

極度疲倦之時

無法起身走到鏡子面前

投以誠實而穩重的目光

我所難過的只是

鋼琴曲溫柔地響起

陽光落入了木槿花心

不再追尋遠處的山川河流

我所難過的只是

夢著的時候

才能真正無所事事

才能去愛一愛時間

我不難過的是

就讓世界成為它自己

寫詩的人

被詩一直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