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 [組詩]

李繼宗

鳥 鳴

有的鳥鳴好像在撿起什么，長長的一聲下來

好像撿到了，有的鳥鳴本身就是泉水

從一片樹林的最燥熱處潺潺流過

讓四周立刻變得清涼無比

有的鳥鳴好像在傍晚盼望日出

在星輝里擦著斑駁的夜空

在一棵開花的樹上，有的鳥鳴是

風吹落的那一瓣，有的鳥鳴好像丟失了什么

盛夏記

在你看到的這條微信里，圖片我省略了宇宙

人生

精神拷問，我只抓拍了一只斑蝥

它吃力地趴在一片葉子上

它身體里的某些難受

深淵，它快要從這片葉子上掉下去了

在你看到的這條微信里

文字我省略了流汗，言外之意

我省略了補充，揣測，和說謊，我還省略了

什么

煙 雨

只剩下一個村牌名了，只剩下向陽村了

只剩下磚墻了

只剩下磚墻圍著的一個草料場了

只剩下一座山了

只剩下山上的林子了

只剩下林子里有喜鵲窩的白楊樹了

只剩下隱隱約約的天地了

只剩下你我

既沒有什么來打擾，也沒有什么要回來

空山新雨后

把我當作一條小溪吹拂的風

基本是好風

把一方藍天當作一張藍色滑板的小山鷹

肯定是一只心領神會的小山鷹

把我當作一個鉤子

掛了我一下的樹枝是認真的

畢竟，林子深處是幽暗的

把來當作去的

是樹葉經過陽光之手送給青草的投影

把熟透了當作一生的

不可能不是莓子

把我當作你的，應該是此刻的回憶

萬重山

我要是一個障礙，就做你的萬重山

堵你在酒醉微醺后

回家的路上，彎月持刀

樹影荒涼

沒有一條路是你熟悉的路

只有路邊的蟲鳴，像一張巨網

網住了你所有的悲傷

我要是一樁心事

一片舊情

還是做你的萬重山

讓你為此累得不能再累

讓你在對著什么

說我曾經活過的時候

回頭一望，抹臉的手上，全是淚水

失眠記

與飄窗相向，翻身所發出的床叫聲，就像是

從外面進來的

燈具處在黑暗中還是燈具，手機充電

一本睡前沒有合上的小說

故事再怎么精彩，也沒有再看下去

沒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竟然沒有直接涌來的事情

讓我就此想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靜其所靜，猶了其所了，竟然

如風也如雨，僅刮了一會兒，僅下了一會兒

在很多樹木中間

蘑菇瘋長了一會兒終于長成了一把小傘

但想象僅止于此，再沒有向前發展

陽光猛烈起來，鳥鳴穿越古今而來

河水在不遠處

初夏在拖曳而過的一陣風里

樹葉只是長年累月地積攢著熱情

但想象僅止于此，再沒有往縱深處去想

樹蔭圖

與山墻短暫相對，與東邊流水

重疊過，又接著復出

水汪汪的，與更多的小草

打成了一片

風還在地埂上逡巡

不然

白石村也沒有這樣寂靜

午時雞鳴，也沒有那樣深遠